还有什么草你能叫出名字来

我不种地是近两三年的事。距离老家也不远，只有十公里。可最近去了老家的地里，竟然出汗不止：很多原本非常熟悉的野草，一时间竟然叫不出名字了。

小草没有惹我，我不是对它有仇，故意要忘记它。

地头的这些小草，无论涝灾旱灾，无论风狂暑热，它们总是如约而至，准时赴村庄的约，赴春夏的约。它们还在，可我已经走出去很久很远了。

好久没回家，乍一回到村里，有点外乡人的感觉——连小草也躲着我。

身边的朋友提醒，加上我坚持不懈地努力回忆，才终于断断续续重新认识了这些草儿们：浑身有刺，头顶冒着紫色花的，是“刺脚菜”；一掐冒一股奶一样汁水的，是“灰灰菜”；顶着黄色喇叭状花朵的，是“打碗花”……

自小开始，我就恨草。总觉得它们没用、烦人，是专门来捣乱的。它们是绊脚石，是偷偷窃取粮食营养的窃贼。

可今天偶然与它们邂逅，却发现了它们从未修饰的本真。

粮食种子越来越尊贵，培育的成本越来越高，可它们依旧如多年前一样，不需要培养，不需要人为地改良，用朴实的顽强适应着一切。从来没有人关注它们，体贴它们，可它们却默默地接受环境，用一茬一茬的旺盛来演绎生命的传奇，用逆境中的挺立默默地生存。

不为证明，不为炫耀。

灭草剂的喷洒并没有让它们绝种，荒废的锄板也早与它们和解。它们还是它们，我们早已不是我们。

这几年我自己被众多的欲望包围着，短暂满足之后再次启程，提出更高更新的要求，积蓄越积越多，心情却越来越糟。没有体会到得到的满足，却深刻领悟到了失去的沮丧。

想当初自己初到城里时，有谁注意过你？你不过是棵野草，无门无派，无依无靠，谁想抹杀就抹杀，谁想否定就否定，从没有人注意过你的表情和心情。可那时候的我，烦躁时痛彻心扉，畅快时酣畅淋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整天恹恹的。

是我和野草疏远了。我早已有意识地将那些自认为没用的东西抛弃了。抛弃了草，我以为我就是改良后的优良种子了。没想到现在却草不像草，粮不像粮。

能回到和草熟识的年代，我很期待。可我也知道，走惯了水泥路，想回去很艰难。

还有什么草你能叫出名字来？这是丈量本质与变质、本来与未来的一个简单答题，却不是谁都能得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