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文欣赏 > 表弟

表弟

■罗文彬

我不知道该不该写这篇文章,因为我所写的故事都是真实的,况且表弟空闲了常会约我小坐。

我所说的表弟,是大舅家的老二,比我小五岁。记得他小的时候特别捣蛋,但他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姥爷却很喜欢他。我们北方的孩子大都在姥姥家长大,这大体与当地的新媳妇常住娘家的习俗有关。记事起大舅便与姥爷分家了。八间堂屋,姥爷和两个小的舅舅住了五间,大舅住了三间,中间南北有一道界墙,南边是两个门楼。大舅家住东边,姥爷家住西边。到姥爷家时必定经过大舅家的门口。

表弟给我最早的记忆,是在我上小学之后。记得一个年关前的星期日,我与姐姐一起到姥姥家去,在大舅家的门口见到一个穿着开裆裤,黑黑的、胖胖的小孩,头上留了仙桃般的刘海,应该是三四岁的光景,一个人跪在一棵小树下抠土。我便猜测这就是母亲时常给我提起的表弟,我们便停了脚步。

“你是小黑孩吧?爷爷在家不在?”

“俺是,爷爷在家。”

“你领我们去见爷爷吧。”

他爽快地答应了,有点蹒跚地在前面带路,一进大门就大喊“爷爷,爷爷”,姥爷便从屋里出来,领了我们走进屋子。姥姥不在得早,我们都没有见过。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上初中,他上小学,只要我到姥爷家便常找他玩。春天,我们会爬上高高的山顶,采罢各种野花后,扯了喉咙大叫“我来了”,山下的大妗听见了会喊“小黑孩儿,快回来”;夏天,我们到村后的拦山渠里游泳。他是一个凫水能手,只留一个头露出水面,四肢能像青蛙一样,一开一合便往前走,有时能扎一个很长的猛子。我对他羡慕且敬佩。我是只敢在浅水里胡划,一伸脚就能够住水底的胆小鬼。也有几次被大舅逮个正着,他便被揪了耳朵带回去了。秋天和他一起爬上树去摘知了脱下的壳,取了长竿去够柿子;冬天会随一群孩子到村口的斜坡上去滑冰,他是滑得最好的一个。

他是表兄弟中与我玩得最好的一个,但他不爱学习。姥爷对他是既爱又恨,爱的是他很听话,从不打别,从不懒惰,说话知冷知热。恨的是学习从没进步,而且出奇得调皮。

随着年龄的增长,到姥爷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每年走亲戚总要见上一回,见面后我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很大方,刚削头的铅笔、崭新的小刀、整块的橡皮都给过我,我也给他些他喜欢的小玩物。真像《故乡》里的鲁迅和闰土。

再后来我的姥爷和大舅都不在了,我便很少到他家去。初中毕业后,他先下煤窑,后搞建筑,再后来开出租车和大货车。他是一个很会吃苦的孩子,家境渐渐地殷实起来。

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姥爷家所在的镇政府工作。我们都为各自的生计工作着、奔波着。第二年我便在媒人的撮合下与距他家不远的一所中心学校的老师结了婚。办事的那天,他不但来了,而且非要随队伍去娶不可。媳妇娶回来后,我们这里有闹洞房的习俗,记得他很积极。夜晚人都走光后,媳妇问我,今天耍我们的年轻人中是否有个叫“小黑孩儿”的?我说:“有,就是闹我们最厉害的那个,他是我大舅家的儿子。”妻子便放声大笑,说:“我觉着就是他,也高了,也白了,不过还有当年的影子。”媳妇说自己就是他的初中班主任,没少批评他。后来见他时,他便眯着眼笑,说天地之大,给谁不行,偏又做了他的嫂子。

他后来也娶妻生子,且住到了县城,现在主要做一些整修道路和铺设管道的活儿。许是无知者无畏吧,他是我们几个表兄弟中唯一的“工头”。我常叫他“赵总”,而实际上他们是一个不超过十人的农民工队伍。记得去年我到工地去看他,他正在炎炎烈日下焊接管道,头上搭了块湿透了的毛巾,脸红得像关公一样,赤裸的脊背淌着汗水。他的媳妇负责给工人做饭,晚上他和几个工人住了一间废弃不用的平顶水房。他很讲信用,到年底如果甲方没有结算,他会借我的钱先把工人的工资发了。

他很孝顺。到了冬天,他时常接我八十多岁的大妗到他有暖气的县城家住,但超不过三天大妗便跑回老家。无奈,他给大妗买了吹风暖气扇。有一年他资金紧张,回到家后,大妗把他和其他子女分家后上交的养老费用一个塑料袋包好全给了他,他当时就哭得一塌糊涂。

今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前几天夜里心口痛得厉害,熬到凌晨四点钟送到医院急诊室,医生判断为急性心梗,马上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吓得全家人没了主张。各项检查出来后诊断为急性胆囊炎神经反射。但经过这么一次折腾,他看淡了许多。

表弟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民工中的一员。他们都在为各自的家庭辛苦地劳累着、奔波着。愿所有的农民工健康长寿、安居乐业。

+阅读全文

上一篇: 心病

下一篇: 我的好朋友王梓俨

相关文章

收藏/分享

分享「表弟-最新美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