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光

如果等我返回起点

月光啊

你还会像那时一样吗

一

“最后一次，我只说最后一次，只要正常的旋律。”指挥的眉头紧皱，用细长的指挥棒对着他的鼻子，“如果你不按规矩来，我发誓我会让你滚出这里。”

“听您的，先生。”他微笑着说。

客人们缓步的走进舞池。男男女女相伴而舞。伴随着圆舞曲回旋的节拍，绅士们的鞋帮，姑娘们的鞋根，轻轻地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突然，乐队里的钢琴打破了和谐，由轻缓的圆舞曲变成了轻盈欢快的爵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音符打乱了宾客们的舞步，不少人已经踩着他们的舞伴了。

指挥颓丧地垂下手，盯着地板，看着自己的倒影说：“我真是个罪人哪……”片刻之后理了理头发，走向店长办公室。

他全然听不见舞池里的嘘声似的，依旧弹着，微笑着，闭着眼，好似神游在一个仙境里，那流水般的音符，就从他的指间流出。

……

“先生，这是你的报酬。”店长把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这么说，我是要走出去咯？”他耸了耸肩，“指挥先生也是言出必行哪。”

“先生，如你所知道的----我们需要的是圆舞曲----并不需要爵士或者其他什么别的音乐。如果您肯按部就班，那么一切好说。可是，请原谅我的冒昧。”店长顿了顿，“您有多少个晚上弹过一曲完整的圆舞曲呢？”

“喔，这么说来，是的。那么，我只有告别好了。”他站起身来，拿起信封和搁在一边的外套，“抱歉，我只为我的音乐而演奏。”

“那么我也只为我的音乐付费。”店长说。

“晚安，先生。”他微微鞠躬，退出了店长的办公室。

他穿过舞池，推开大门走上街道。和迎面刮来寒冬的风撞了个正着，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这一个街道，笼罩在一片月光之中。他抬起头，看着月亮。此时正是满月，月光洒满整个城市。

二

城郊一座破旧的小教堂里，睡着流浪汉和乞丐们。他们白天去乞讨，晚上又回来这里安歇。

“毕昂诺，睡觉之前给我们弹一首吧。”一个睡在大钟下的乞丐叫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那么，先生们，”毕昂诺微笑道，“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大家齐声说。

悠扬的小夜曲缓缓地响起，轻轻地拂过每个人的耳朵。人们仿佛听见微风的呼唤，细草的摆动和星星的低语。

毕昂诺坐在钢琴前，微笑着，抚摸着琴键。他闭着双眼，却又仿佛看见了星辰，夜风与草地，还有月光下的整个寂静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这个十八岁的男孩从哪学来的钢琴，又或者他的心灵能看见些什么。

一曲终了，人们早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毕昂诺走到窗边，看着教堂之外的草地。月光轻柔地洒在草地上，细草随着夜间的风摇摆。

睡在大钟下的乞丐走近了他，说：“毕昂诺，你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吗？”

“外面的世界？”

“对，城区里的世界。”

“我至今还没有去过城区。我第一眼，唯一的记忆也就是在这座教堂里了。”他轻声说。“我连父母都没有见过，又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呢。”

“那你就更应该去看看。你这样会弹钢琴，肯定可以生活得很好！”乞丐高兴地说，“你会大红大紫，风靡世界！甚至连你的爸爸妈妈也能见到……”

“是吗……”

他站在教堂阴暗的角落里，没有人看得到他。

他环视四周，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睡在地上，长椅上的流浪汉，教堂五彩的玻璃窗，废弃的大钟……以及那架钢琴，他再熟悉不过。多年以前，他坐在琴凳上，每天都要抚摸那架钢琴，为疲倦的人们演奏临睡前的一曲。

更熟悉的，还有那两个站在窗前的人，那一段对话。

三

“毕昂诺，这儿！”乞丐站在街道的一头向另一头的毕昂诺招手，示意他过来。

毕昂诺怯怯的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到乞丐的跟前。

“你得跟着我，小子。”乞丐说，“我知道哪儿有钢琴，并且让人们注意到你。”

他们又穿过了两个街道，乞丐才停下来。这里有一架露天的钢琴，琴前坐着卖艺的歌手。

乞丐趁歌手弹完一曲，就把毕昂诺推了上去，接着向人群大喊：“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有请小天才钢琴家毕昂诺为我们演奏！”又回过头对毕昂诺说：“弹吧孩子，什么都行！”

议论纷纷的人们不说话了，上前来驱赶的乐手也不前进了，时间仿佛静止，唯有萦绕在耳边的音符证明他的流逝。这一刹那，人们仿佛看见破土的芽儿飞快的生长，结出花苞，绽出花朵。蝴蝶蜜蜂翩翩而来，围绕着花儿跳着春天的舞蹈。

一曲终了，四下寂静，没有车声，脚步声，甚至连呼吸声也不可闻。许久，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和哨声。

毕昂诺怯怯地笑着，看向乞丐。乞丐走到他的跟前，也微笑着。

他也在人群里看着，看着多年前的自己被人群所淹没，在询问声中迷茫。

乞丐晚上回到教堂，但没有带着毕昂诺。他对人们说，毕昂诺已经被一家舞厅录做钢琴师了，可能不再回来了。人们唏嘘不已，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祝福。

他犹记得乞丐离开他时对他说的：“去吧，毕昂诺，你应该见见外面的世界。但你一定要清楚，什么是永恒的，什么是无所谓的，什么是珍贵的，什么是不值一提的。”

毕昂诺很迷茫地点点头，看着乞丐的背影远去。

当时的我很迷茫，那现在呢？

他现在穿越回从前，能不能改变呢。

四

他醒在公园的长椅上，寒风还是刮着。

月光也在，在整个世界里停留。

原来穿越到以前，只是一个梦。他想。

他听见一阵手风琴声，循声望去，是一个人在为乞丐们演奏。当他演奏玩时，乞丐们轻轻鼓掌。

他呆了很久，才从长椅上爬起来，缓缓地离开。

城郊的教堂外，他缓缓地走到门前。

他推开门。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