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的天使

I can see the angel dancingamong the clouds.

我可以看到，天使在云端舞蹈。

——题记

1.云端

云端要走了。

我去送她时，她正站在机场大厅，身旁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你来啦？”看见我，她笑笑，“还得等一个小时，特意早来了十多分钟，没想到航班晚点了。”语气里全然没有多数人常有的不耐烦。

“我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呢。”云端的眼睛星星般闪烁，载满天真和欢快。

“我陪你等吧。”我说，“那边有椅子，怎么不坐？你妈妈呢？”

云端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她晚会来。”

2.天使

“聊会天吧。”我低着头沉默地看了会手机后，她突然说，“毕竟以后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呢。”

“嗯。”我没有抬头。

“果然最后来送我的还是只有你啊。”云端的语气里没有哪怕一丝的苦涩或抱怨，像是在说“我第一次物理考了满分呢，真不容易”那样轻松。

她心里明明应该是难过的。

“不是的。班花其实也有些想来，只是说不好意思……哦，刚刚在班级群里说的。因为一开始创群时她故意排挤你没邀请你入群，她说后来邀请了但是你没同意……”我抬起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呃，你要不要进下群，现在全班就你一个人没在群里了……”

“不了吧。反正都毕业了，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吧。况且……大家本来也都不怎么喜欢我。”她垂下眼帘。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其实很长很翘，平常或许只是因为脸上的雀斑才使她显得不那么好看吧。

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一般，云端眨眨眼：“我是贴的假睫毛啦，从几个月前班花讽刺我眼睛又小睫毛又短的第二天就开始贴了。只是你们可能没发现。”

“你好像挺在意她的看法的。”

“也没有，主要是自尊心作祟吧。其实有一次她嘲笑我的时候我不是因为委屈或者其他什么才流眼泪的，而是假睫毛恰好不小心进眼睛里了。你还来安慰我……当时我就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那个时候感觉挺尴尬的。”

“我有些不明白，班花之前似乎特别讨厌你。大家都能看得出她是故意针对你，可你好像很少反抗，总是逆来顺受。但为什么她后来——就是最近这几天对你的态度又变好了，而且看你的眼神里都带有几分愧疚？”

云端好久没出声。我以为她不想回答，便想换一个话题。

“啊，话说你出国后打算……”

“那是因为，她误会了。”云端突然开口，“你知道，她父亲是我们县城知名的企业家、集团总经理。其实他也是一位很伟大的慈善家，他资助许多家境困难的孩子念书学习，我也在其中。几个月前有一天班花看到她父亲跟我妈妈还有我一起坐在咖啡厅里，便以为他有了外遇，所以她才处处针对我。后来她忍不住去质问她父亲才得知了真相。我不会反抗的原因是觉得她父亲有恩于我，而且她这么做也是出于对她父亲的在乎不是么？她并不坏的，只是用了迁怒这种有些错误的方式。”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云端是真正的那种善良，她总是把谁都往好处想。

有句话不是说善良的女孩总不会吃亏么？可在云端身上却恰恰相反。

因为她长得不好看。任谁第一眼看她都会觉得很不好看的那种。

“季羽，我觉得你人特别好。”云端认真地看着我说，“只有你不会嘲笑我，不会嫌弃我不好看，还和我做朋友。”

我有些心虚。云端啊，你怎么会知道，总是容易随波逐流的我在群里经常和大家一样为了讨好班花而说你坏话呢？你更不会知道，在以往不知多少个月里，我根本没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只是怕放学回家或体育课分组时落单（我人缘还可以，但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女生都有她们各自的最好的朋友），觉得至少有个不讨人喜欢的丑女孩屁颠屁颠地跟着我聊胜于无而已……我想。

我从未认真地对待过我们的友情，她却是那么真心地在乎。

“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所以在其他方面需要付出很多倍的努力才能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羡慕那些天生长得好看的人！同样的性格，人们对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人的评价就会有这样明显的差别：‘这个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这个人性格还可以但是长得不好看’‘这个人性格差极了不过长得好看’‘这个人长得难看性格又坏’……反正长得好看怎么样都好，即使脾气不好照样有人愿意容忍，可长得不好看的人如果性格不是非常非常好的话，那只能处处招人嫌的。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所以我在尽量做到对所有人都友好，显得充满善意。”她叹口气，“可这样又会让她们认为我没什么个性，是很好欺负的那种类型，最多把我当成跟班而已。但我也没别的办法——长得不好看的人是没权利彰显什么个性的。”

云端微微偏过头：“长得不好看啊，那是一种挺累的体验呢。”

我无言。我长得不算难看当然也不算好看，就是那种能一下子淹没在人群中的大众脸。我感觉在这件事上我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任何人都没有话语权，他们不应该随意按长相评判一个人的。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爱美是人的天性啊。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的人更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以貌取人。

“不过人缘什么的主要还是自己的原因吧。”她继续说，“如果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话，不管TA性格啊外貌啊怎么样你都是看TA不顺眼的，TA的任何一种如果你愿意去喜欢TA就可以完全被忽略的缺点在此刻会被无限放大。只要你有了讨厌一个人的原因，你就可以罗列出一大堆讨厌TA的理由。反之亦然。”

“原因和理由有什么区别吗？”问出口后我才发现自己这个问题特别傻。

“当然有区别。理由是指TA的缺点，会让人讨厌的地方。原因是你因为某一点而讨厌TA。讨厌或喜欢一个人的理由都可以有很多的，可原因有时就那么一两个，可是足以构成你的理直气壮。”

“你有讨厌的人吗？”我问。

“没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真的没有。连对抛下我和妈妈跟小三去别的城市结婚的爸爸，我都没感觉到讨厌……好吧，或许，讨厌和恨不是一回事……”云端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触碰到了她的伤心事，忙岔开话题：

“聊些别的吧！嗯……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出国的？”

“高考前一段时间吧。不是有句话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么？我的颜值大概都补给我的智商了吧。幸运的是，我能够好好开发利用自己的智商和脑力。班花的父亲说我是不可多得的全面发展的天才，我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优秀啦……但陆先生说出国留学对我来说能有更好更大的发展，有这么个机会不去就可惜了，我就决定去了，可以的话还想在美国定居。我很喜欢美国的文学，我最崇敬的人物是玛格丽特·米切尔夫人的著作《飘》里的媚兰。那本书我买了原文版和很多不同的翻译家的译本。”

我可以确信，云端是个特别的姑娘。大家为了提高语文阅读水平偶尔会啃啃名著，但我们身边很少有像她这样真心喜欢看的。而且那本书我看过，女二号媚兰是一个极度善良的女人，善良到不真实，还总认为身边的人都是好人，有着相信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善良的那种极度愚蠢。我看的时候就在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女人，太恶心太假了。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女人真的是几近完美。

而且现在我相信了是有的。云端就是媚兰现实版的缩影。不同的是媚兰很漂亮，因此她的境遇会好很多，连无比自私、一直视她为情敌、对她恨之入骨的女主角斯嘉丽最后都被她的善良打动了，可到那时她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正想着，恍惚间广播里好像说了什么。

“啊，飞机快起飞了。”听到广播，云端站起来，向大厅入口处挥手，“妈妈！妈妈！这里！”

我这才回过神来，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啊。

等她妈妈过来后，她拉着我介绍道：“妈妈，这是我同学季羽。”

我微笑，补充：“云端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分明看到云端妈妈的笑容中有一丝欣慰。

“那么我们就登机啦！”广播又反复提醒了几遍，云端弯着月牙般的眯眯眼轻快地说。仔细瞧瞧你会觉得她的笑其实是那么的好看。

“拜拜！”我说。

我对在乎的人从来不说“再见”，我固执地认为那代表着“再也不见”。

尽管，这次可能真的会“再也不见”了。

“拜拜！”她说。

然后，她拖着行李箱，慢慢远离了我的视线。

似乎是强撑着，没有回头。

3.信纸

晚上我才在衣服一侧的口袋里发现了云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一张信纸。

纸上用俏皮可爱的字体写着：

呐，季羽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呢？也许我一登机就发现了？或者第二天才看到？

哈哈，也有可能衣服被你直接放进洗衣机了，那样就根本不会发现啦……

不过也没什么，我就是快要走了有点舍不得，所以想随便写几句。

嗯……这张纸上的字是我在大厅等你的时候写的哦。你怎么还不来哇？哦，我忘了，是我来早了。

我提前十多分钟到了耶，偏偏我是个喜欢早到又没什么耐心等人的人……嘿嘿。

唉，去了美国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呢。其实可能要去掉“可能”两个字吧……

别太不舍啦！有机会的话来美国旅游哦，我给你当向导！当然前提是，我先熟悉下这里的路线嘻嘻……

我留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好了，记得call me哦！如果你不心疼国际长途话费的话，哈哈。

我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Angel。挺容易重名的呢，好多女明星都叫这个。不过她们更多的是叫Angela，但我更喜欢Angel这个名字。虽然我也不太喜欢和别人一样啦，但我实在太喜欢这个名字了。而且人家说不定也不乐意名字跟我一样呢！但愿她们不会告我侵犯姓名权。

反正我觉得真的很好听，是天使的意思呢！嗯，因为我姓云嘛，翻译过去我的full name就是Angel Cloud？有点怪怪的吧。

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呢？

啊，不说了，你应该快来了吧。

最后祝季羽小姐能够微笑度过“雨季”，这或许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寄语”！

云端

（Angel Cloud）

真的是很随意，甚至有些逻辑不通的几段话，却莫名其妙地使我的眼眶湿润了。看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

我当然会想你啊！

在美国一定要努力学习啊！

透过信纸，我似乎能看到云端那带笑的双眸。

其实你很美的，我是指心灵。

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最亲爱的朋友，云端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