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碎”

熬年，守岁，是传统中的传统。一片故旧的模糊中，夜夜的守岁，清晰明亮，像纷飞的碎纸片，白花花的，又新崭崭的……

碎成块状的，一片一片拼接之守岁之夜——那是传统的礼节，那是欢喜的心意。顺着礼节，大年三十，齐家欢聚——长年在外，舅、叔、姑、婶露了脸；日久不见的小玩伴们凑一堆，跺脚满屋子窜跳；祖母祖父被满堂儿女簇拥着，溢着喜气的眉，舒展、上扬，嘴角咧开藏不住的笑。顺着礼节，东家备好了饕餮大餐——好比山珍海味样样全。顺着礼节，大家自发地围着大圆桌，举酒杯、碰筷子。顺着礼节，互送祝福、分发红包，各家的小孩子都得夸夸。

一个小孩子——襁褓里的幼婴，哇哇啼哭；怀抱里的小不点，咿呀学语；瘦瘦的小个子，背上书包；高挑一点，学会了笑嘻嘻瞪大眼睛不说话……年年记忆中的守岁穿插其中，零零碎碎，却“串联”起时间的画轴，成长的书卷。守岁，日日夜夜中细碎的一段时光；守岁，一年之末又一年之始。

欢乐的高潮过后，该留的留，该散的散。这时便打碎了礼节——各回各家，曾不吝情去留。一家三口挤一堆，看看春晚，谈笑一会，守守这余下的年岁。又打碎了礼节——未尝有彻夜的灯火通明。

所以，这从小守到大的礼节，是不是有一天也只会成为记忆的碎片，随风而逝？

因为我慢慢、慢慢地知道，守岁的许多礼节，支离破碎，其实繁琐而无趣——许多旧习、旧礼正因繁杂琐碎而逐渐淡出了生活。像红包，不过慢慢成了规格不变的一种产物；交换红包，也仪式化地进行着。

而我又慢慢、慢慢地发现，有一些礼节，大人们总要坚持不变地“恪守”。大概守着碎碎的礼节，就像岁岁守旧一样，传承的是不变的情怀；守着礼节，也守着对中华传统不变的敬畏。

祖祖辈辈守下来的旧礼，仪式会变，但那份本心却从未变更。

年年守岁，“碎”的记忆，穿插着，被时间打磨得愈加锃亮、精实。年年“碎碎”的礼节，拼凑着，让每一幅记忆的守岁画卷更加真实。守“碎”，守岁，守传统的礼节，守不变的本心，有一份新旧交替刹那间恍惚中的欢喜，与隐隐的期待中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