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缺口

我不止一次搀扶过我身边的盲人，无论是搀扶他们过马路或是上下台阶，我都感到有一股凉意从对方的手掌中传出，传递至我的手心，传到了我的心脏。每次送完他们一程又一程的时候，去思考他们的命运，我总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里像扎有一根钢钉，实在有一种忍不住的疼痛。
命运这东西是什么？是为等着你生命的列车，上苍早已为你铺设好了的轨道吗？是一尾活着的游鱼，你能把它捉住，又在不经意间，它自己跑出了你的掌心？抑或是生活中的一道缺口，缺得让我们绕不过一场心痛？
很小的时候，我常常哭着闹着要跟在父母的身后，似乎生怕他们离开了我，不要我，生怕自己成为孤儿。这种担心，在我童年的一次梦里幻化得清晰，我梦见自己跟在父母的身后回家，突然间，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使劲地呼喊着我的母亲，而声音怎么也从喉咙里发不出来，四周一片寂静……梦见这样的境地，那一夜，我醒来之后，抱住我的母亲，再也没有睡着。
生活有时就真的这样残忍。一个活脱脱的年轻生命，在无奈中永别了自己的亲人。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大舅的长子———我的一个表兄———先留，在一场不治之症中，日复一日地忍受着疾病的痛苦，最终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的父母。那年，他才十多岁。我不难想象他知道自己难逃死亡的时候，是如何想着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父母，但是死亡的魔爪并没有因为世人对他的同情而停止向他伸来。听说，他临终之前，要求父母和其他亲人不要为他哭泣，而后，他自己含着泪，把头侧向了床的里边，悄悄地走了，走得很安静……这是怎样的命运？失子的悲痛对于我的大舅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这样的命运是早就为我大舅铺设好了的吗？我不得而知。
为安慰我的大舅和舅妈，我听到了一位长者的言辞：这是生活的一道缺口，这个坎出现了，你们还得要过过去，心往开的地方想，想开一点，想想以后的日子。我现在回想起来，这道缺口当时于我的大舅和舅妈，那该是壑，是无边的痛苦，是一生的创伤。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提及此事，我母亲的眼里依旧闪动着泪花。
日子一天天地往前过，路在脚下，我们一步步往前迈，这就是生活。在平庸的生活里，经历过双目失明的盲人或饱受过不幸的人，祈求的是一种生活的平安，一生的平安。而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我们的内心常常被某种欲望所裹挟，被纠缠不清的诱惑所干扰，在得失间，我们是不是该把它们全归结为命运？归结为生活中的缺口？我想到那些真正不幸的人，与他们相比，我们是何等的幸福！我们的生活坦途如砥，在这样的道路上，我们却常常放纵自己私欲，制造着自己生活的缺口，而当哪一天，这种缺口真的变成了“千沟万壑”，甚至是迈都迈不过去的时候，我们再来回首，幸福的生活恐怕再也不会为你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