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景

不知谁曾说过：“没有院子的家是索然无味的。”一座房子有了院子才可以称其为家。若只有屋檐遮风挡雨，缺少四时之景，家的滋味，便少之又少了罢。

拉开记忆的门扉，儿时的我走出家的后门，便看得到院落。房子不大，院子却大有可观。进院，阳光洒落下来，耳边吹过软风，鼻尖萦绕着泥土的馨香，腹中还有刚下肚的两碗饭，因为当时小，身无饥寒，只懂咿咿呀呀，在院中闲庭信步，满足后便离去。现在想来，原来院子同我一起长大。

场院空寂，父亲将水泥地清扫干净后颇有几分闲适的意味，阳光下澈，在地上显出灰白的零光。泥板下，几棵野草耷拉着脑袋，父亲唤我将草拔去，抹平泥板下的粗土。但转念一想，空空的院子有了野草，又何尝不是一种特别的点缀，泥板像是粉黛，遮住它后，只留下若隐若现的暗影，反倒更美。正是因为这些野草，院子里更多了些俏皮的意味，不同于成片的媚俗野花，它骨子里的韧劲儿是院子里独到的风景。院子南边是成垛的砖，砖边有我的一把旧椅，是爷爷做的，我常坐着，读书写字，或听着风听着喧嚣，细嗅空气中柴米油盐的味道，厨房里香菜，小葱的游香，种种杂糅到一处的独特气味。

雨后天晴的下午，石磨上的水已经晒干，磨过的残留的豆渣散发出清甜的气味，触动着我们鼻腔。我搬来旧椅，杯里换上新茶，打开闲书，细赏院中风景。有时会与邻家的皤腹老翁下一局棋，微弱的夕阳陪衬着，别有“楸枰落子意清闲”的意味。天色渐沉，嗜血般的晚霞交织在小镇的上空，云彩勾勒出离别的愁绪，像是在一个盛红的天堂里。望着天际，是否让你静了烟尘，感叹此景？

现在回想，当时院子里缺花，奶奶便栽下了花苗。记忆最深的是那株双色茉莉，淡雅又不失明艳。开的动情时被我摘下泡茶，奶奶呵斥，说我糟蹋了一盆好花。我只得盼着它来年再开，可它给我的依旧只是一盆绿叶，令我愧疚至今。南边砖垛上放着一盆三角梅，独绽着几缕艳红，格外讨喜，叶子和花都是晶亮晶亮的。奶奶最喜爱这盆三角梅，说是可以令她回忆起儿时山间三角梅遍布的景象，只可惜再也看不到了罢。对于我亲手栽下的石竹，我毫不掩饰我的偏爱，花儿光色流动，像是从一个梦飘到另一个梦。为盼它开花，一开始我等了许久，以为要一直等到夏末。殊不知，在某个雨天的清晨，它在墙角盛放，多么惊喜啊，我绵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从那一刻起，它再也没有熄灭过，开得近乎燃烧。我将它搬到院子中央，每看一眼，心中就多了一丝明亮，心情也冁然了。而母亲在小片空地上栽下了山茶花，油油的叶子映射着阳光，在夏季闷热的风中静默。早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开花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母亲有着难掩的兴奋，唤我拍下照片，我却发现，从没正眼瞧过的山茶花也有着雨一般的清新。

北边光足，爷爷筑了个菜园。四季变换，菜色也不尽相同，儿时的我常常在青菜地中与伙伴捉蜗牛，看着小小的生物背负着硬壳，我不知怎么的，有些动容。母亲是晓得父亲的性子的，他喜吃辣椒炒肉，母亲便种下了几株红椒。适时摘下几个辣椒，扔入锅里，刺激着全家的味蕾。而我任性，不喜吃硬饭，母亲会扒下几棵韭菜，和着面粉，做成韭菜合子。逢着季节，荠菜也茂，要在它未开花前摘下入口。可能是因为荠菜是野菜的出身，吃起来充满着人情味，清淡中不乏该有的鲜美。

我坐在旧椅上，打发着漫长而落寞的光阴。记忆回转片刻，从儿时到现在，从野草丛生到百花齐放，院子同我一起长大。花草，砖垛，菜圃，形形色色的记忆镶嵌在我的心间。我想，院中的风景是平凡而珍贵的礼物。后来，我又想，或许院中没有风景，风景都在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