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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山余韵

经常在龟山前经过,几十年了,我一次也没上去过。其貌不扬,有什么好去的呢?改变我想法的是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那是搞文史工作的已故前辈留给我的。照片虽然有些糊,但依然能看出景色的轮廓。龟山之上,七层的尖塔昂然屹立,三棵小松树迎风招展。山体巉岩突显,沟壑线条依稀可辨。山下是一座带扶手拦杆的木桥,桥头站了七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身着长衫,或戴草帽,或架眼镜,一派学者模样。照片题头字云:“春光明媚,草木青苍,诸同志游兴奋起,遂邀张君、邦文等偕赴龟山塔下,摄影以资纪念。季宋元题。(民国)廿五年(1936年).二.十七。”矮小的龟山,有什么值得“诸同志游兴奋起”呢?带着诸多的疑惑,在一个清晨,我还是信步爬上了龟山。从中山街开始,沿着龟山北面一条新开的水泥台阶小路,进入龟山。两旁是若干小而直的松树,矮小虬乱的杂木,期间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草和青藤,不时地缭绕树杆。
上山不过百十步之遥,可能还不及对面财政大楼一半的高度,有什么奇特呢?在山顶的建筑物环绕几圈之后,终于发现其妙处。龟山虽不高,但其位于云和县城的正东方,在没有高层建筑之前,在山顶完全可以俯视全城,甚至可以作为全城的观察哨。先人建塔于斯,塔名“培元”,于城之东方固本培元。站在山顶的西侧,远瞻白龙山,山脉龙型的脊梁惟妙惟肖,前溪、后溪两侧建筑一览无余。
和着清晨的雾气,我仿佛立于明代的七层高塔之上,远处房屋鳞次栉比,炊烟袅袅,不时还隐约传来潺潺流水的低吟。阡陌之间,不时走过身着长衫的路人,他们忽倚在暗色的木桥头,
用古老的云和方言吟颂着“鸟声林外听,携壶画中行,乘兴寻幽处,僧房饭笋羹”的闲句。
我曾在云和图书馆看过一个大铜钟,也曾亲手“触摸”过它远去的历史。它叫大庆寺铜钟,铸于南宋绍兴四年(1134年),直径1.1米,高1.5米,重1500公斤。在1132年,宋高宗赵构敕封岳飞为“靖忠岳飞”,铜钟乃铸“天下太平”,俗称太平钟。其四周还铸有“皇帝万岁、重臣千秋、法轮常转”等字样。镌有捐资者288人姓名,铸造人婺州华怀。抗日战争时置放龟山宝塔,做日寇空袭的警钟,屡立战功。
想到远逝的历史,沉重感由然而生。站在山顶的北侧,此时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庆寺旧址,耳边响起从大庆寺飘来悠扬的钟声,期间也不时传来僧人早课的梵音,如此正直、和雅、清彻,闻此清净微妙之音,大庆寺的庄严之相浮现眼前。
大庆寺,当年正为龟山而建,也因龟山而名。同治《云和县志》云:“大庆寺在开甲门内,龟山北麓,旧名龟峰寺,唐大中二年(848年)工总尚书梅系建,宋改为‘垂休禅院’,明万历六年(1578年)知县萧渊修,改今名。为迎春接诏之所。”枝头歇下几只靓丽的白鹭,头顶不时飞过幽鸣的小鸟,再望大庆寺遗址,耳边响起唐代诗人吴炳游龟峰寺的绝句:石路悬秋雨,僧房憩晚花。观空暂望我,缮性久为家。
高阁松风转,疏钟涧月斜。频来此问法,林内有三车。
听罢诗人的吟颂,眼前仿佛有一页发黄的棉纸,从远古飘来,那是清代魏文瀛柔美的楷书《立春日登龟山下憩大庆寺即事》。
于山之东侧寻得小径而下,其间不时发现有内陷的洞穴,那是先人骸骨安放之所。看着先人的遗骸,尊敬之余,又感叹“嗟余生苦晚,好古志空抱。”我试图找到一截断碑之类的,想找到只言片语,未果。我突然想到一位先贤,他是嘉庆三年(1798年)云和知县蔡应霖,广东东莞人,志书云:“在职九年,清操素著。
比谢政,一贫如洗,不能作归计,竟卒于云。邑人感其德,为买青阳门外地葬焉。”他任知县九年,竟然没有回家的盘缠,孤身一人,客死他乡,何等廉洁!“青阳门外地”正是现在的龟山一带,也许在众多的先骸之中,我们廉洁的父母官蔡应霖正“与民同乐”。我们毋需刻意的碑文,龟山正是先贤志士永远的无字之碑,只要为百姓谋福的先贤,乡人永难忘怀。
下山之后,在城东大道远望龟山,其型果然酷似苍老之龟。山脚下是千年不变的流水。我想,所有的颜色,唯有沧桑的历史方能造就。
我终于明白,民国廿五年张君、邦文、季宋元诸君要在龟山留影的意义了。虽然“春光明媚、草木青苍”,但他们知道,历史的变迁,物逝人非之后,所有的一切将烟消云散,他们想留住春天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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