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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雨中的孤舟

公元1295年里的一天,意大利人开始制造现代的玻璃,而南越之地的浮云郡大徐村中的徐福,只身披着孝服走出院门,抬头看到满村子的梨花竟在一夜之间缀满枝头。这春天的消息,来得真不是时候。徐福的心底,情不自禁地涌起一阵波澜。

徐氏族长病重在床,几个儿子围坐竹榻前。一缕薄阳透过帷帐的缝隙,落在他苍白无力的脸上,为那张焦虑的脸涂上了一层粗糙的灰粉,他颤抖着泛白的嘴唇,挤出了几句感伤的话:“鼻祖徐氏自皇帝之后九世孙伯益公起,多次举家迁徙,成就了徐氏族人辉煌的家业……徐福,村中人多地少,你的几位兄长已安家立业,只有你未娶妻生子,可否外迁,另谋出路?为徐氏再造一份基业。”几天后的清晨,在走出村庄前,肩扛背挑的徐福折下一段梨树枝,放入麻布宽袖之中,不管前路迢迢,生死未卜,独自黯然转身离去。

数十日的长途跋涉,徐福一个人来到一处怪石嶙峋、山峦环抱、绿意盎然的凹地搭棚而居。在这片获得新宠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孤身一人辛勤躬耕,徐福已然记不清经历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寒来暑往。只有父辈相传的那句话“做大家业,光耀名门”,犹在耳畔响起,促使他在他乡坚持不懈地生存下来。后有赵氏、张氏族人陆续迁徙而来,这里就是《徐氏族谱》中记载的包山村。

得赐于天然屏障的庇护,受益群山恩宠,血腥味浓烈的战火被阻隔在外,邻里和睦相处、安居乐业,村民们过上了自给自足相对安定的生活。那一缕缕青烟弥漫天际,一道道如链梯田盘绕山峦,一阵阵欢声笑语回荡空谷,一间间青瓦泥房屹立山环,包山村就这么迎来了灿烂的曙光。

岁月掩去玻璃的另一面,变成有魔法的镜子,让人看得到自己。当纯朴善良的包山村人,与四海为家的凤阳花鼓艺人相遇的那一刻,似乎见着了自己父辈们艰辛的过去,为花鼓艺人受尽流离之苦,倍受地方官僚豪绅欺压的遭遇深深触动,他们将自己先人的故事一起写进花鼓戏的曲目里,然后精心彩排、表演,寄托着对先人的怀念,也打发了深山里寂寥的时光。

那还是在明朝初年,国家刚摆脱战火焇烟,有待万物复苏。明太祖朱元璋日夜寝食难安,惦记安徽凤阳县那间四壁漏风的草屋,早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深深植入骨髓。这个龙椅上的农民,想着要为家乡贡献自己的力量,把凤阳县打造成中都,与应天合并成天下无人不晓的首都。那些寒风凛冽的严冬里,酷暑难耐的盛夏中,在押解人的鞭斥下,二十万人,扶老携幼,挥泪告别家乡,从江南富裕之地迁入凤阳。为了便于统治,朱元璋发明了全民相互监视的里甲制度,十家为“甲”,一百一十家为“里”,先是划小社会单元,再把这些单元编织成一个完整的网格,采用网格固沙法,完成对整个社会的控制,一家有罪,九家检举,否则十家连坐,从而打造一个没有“污点”的、绝对“纯正”的理想社会,使国家的意志得到不折不扣的贯彻。

怀着乡愁远道而来的江南移民,仅分到为数不多的贫瘠土地,“十年九荒”,非旱则雨,移民很快吃空了带来的家底,沦落为贫民。里甲制度摧毁了他们落叶归根的梦想,他们利用冬日里的闲暇时间,另辟蹊径,拖家带口,成群结队,行走在漫长的返乡路上,他们随身携带些乐器,沿途唱着花鼓戏,一路讨饭回到了江南老家,走亲访友吃上饱饭,为已故的亲人,上坟扫墓,慰藉凄苦的内心,第二年春日再回到饱受煎熬的凤阳。就这样,他们的悲惨遭遇与花鼓戏融为一体,婉转的唱腔传遍了全国各地,传播到了云和县偏僻的包山村。

村民愉悦的时光就在花鼓戏一朝一夕的陪伴中持续到了清朝、民国时期,为了融入社会发展的主流,勤劳智慧的包山艺人汲取凤阳花鼓戏的艺术元素,活用云和马灯、采茶灯、民间吹打等艺术,增加喜剧的调侃性,开创民间新戏曲—包山花鼓戏。每逢村中迎神赛会,神殿、宗祠的舞台上就会呈现出包山艺人答谢神恩的身影,或许,正月初二起灯,率班出村巡回演出,《断桥》、《祭塔》、《貂蝉拜月》等曲目被云和、景宁、渤海等地家喻户晓。包山花鼓戏在历史长河中沉淀、蜕变、发展,一跃成为戏曲中璀璨的明珠,2008年,被列为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

天涯海角,同根相连,徐福袖中的那一束梨枝早已在包山村院落、山间、坡坡坎坎生根发芽。一车车印着云和包山雪梨字样的纸箱,沿着徐福来时的路,走出深山,走向世界各地,走上了巴拿马国际博览会摘得铜奖,被冠以“水果之王”称号。

寻着包山梨花的美誉,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们走进了耳熟能详的包山村。村中两条涧水从遥远的山里款款而来,它们在古廊桥下携手拥抱,再一起向心灵的港湾奔流而去。数百多年历史的古廊桥,桥上依旧人来人往,古代和现实在桥的这一头邂逅相遇,又从桥的那一头擦肩而过。

落在古廊桥上的是一条青石板古道,雨后的古道光亮而明净,夹杂着一丝的古意,融入了包山村的人情风貌,烙下了世代包山人行走的足迹。信客在那些季节和岁月里不分昼夜奔跑在古道上,把故乡的牵挂和等待带出去,把他乡的音讯和思念带回来,慰藉那空白无奈的等待。那不知积累了多少年轮的老梨树,见证了生命中漫长的等待,季节里崭新的开始。

古建筑就在廊桥两边依山而建,在这里,七百多年的包山村,浓缩成了画家笔下的古典画卷。古道上有多少人离家远去,老屋的檐下又有多少年迈的父母期盼远方的游子归来?那承载了多少风霜雨打的窗棂、牛腿、泥墙,它们的主人是衣锦还乡的儒商,还是经纶满腹的书生?在这个与玻璃同龄的村庄,一阵春风袭来,雪白的梨花脱离了五百多年的老梨树,夹杂着绯红的桃花,从山顶纷纷扬扬撒落瓦片上。和煦的阳光从大块的玻璃窗透过来,我仰望这一片天空,粉墙高耸,或许明白了天有多高,心就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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