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文欣赏 > 陈年往事

陈年往事

(万象更新)

我总以为不回老家过年了,但父母却不容丝毫商量的口吻说道:“一定回家过年!”“要回,你们自己回,我不回!老家一年没人住,还怎么整理得出来过年呀!”我冷冷得回答道。“我们自己早点回去整理,你们迟点回就行了!”看着母亲近乎哀求的神色,我心发软,也没说什么了。腊月早上父母便回家,我无可奈何地目送身背大包小包的父母蹒跚地消失在茫茫的雾霭中。

“大家都回家过年吧!父母想着大家。”我在微信中劝导着弟弟们。都已各自准备着过年的弟弟们只得开始做自己媳妇的思想工作,回老家陪父母过年。

我在大年29才放假,也才到家。机耕路两边扑面而来的是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毫无生气,我慢慢地行驶着,熟悉而又陌生。转个弯,袅袅升起在古树梢头的炊烟映入眼帘,我回到家了。

(村道)

停车,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儿时祭拜的情景便从阶面里浮现出来。大年二十九和三十两天,按村里的习俗,家家户户都得准备“三牲”(即猪肉、鸡、鱼等三样祭品)到祠堂和村口庙里去祭拜,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因为祠堂和庙宇空间小,上下村以上午和下午来错开祭拜时间,以免拥挤。而越往后大家为了争头柱香,就越来越早,秩序也就乱了。我总记得这两天父母起得特别早,杀鸡宰鹅,唤醒还在睡梦中的我,冒着寒风大雪,就悄悄前行,像做贼似的生怕惊醒他人。那时每年都下大雪,石阶路在众人的踩踏和寒风的肆虐下变得异常坚硬和湿滑,再加上那个年头家里穷,脚上大都穿的是破旧的解放鞋,到年底鞋底早就磨得锃亮,踩在冰面上,绝对可以和现在的滑雪板相媲美。于是父亲就搓了一根根草绳,叫我紧紧地系在鞋底,扣在脚背上,还真管用。但上了这样的保险也并非万无一失,天冷手脚不灵活,天色暗,再加上睡眼惺忪,一疏忽便四脚朝天,手里提的酒壶晃悠悠地在远处雪地上翻滚着,红酒洒在洁白的雪上,如片片桃花,异常好看。这时我父亲总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玉琼铺地,状元及第。”我在宽慰中赶忙拎起酒壶,万幸还留着点,自言自语道,够用!等到摆好祭品,斟酒,父亲一提轻飘的酒壶,脸上马上显现出不安的神色,在迟疑中象征性地往酒杯里斟上几滴酒,此时,我才感觉到自己造孽深重而惴惴不安起来,不敢直视香火缭绕中的佛像。回程中父亲并没有说我什么,只是嘱咐我走路做事要小心,菩萨都看着,也都知道。我知道父亲是在借菩萨的名义教育我做一个实诚的人,心里越发不安。

“哥,你回来了!”最小的弟弟正在大门贴着春联,看到我便打招呼。听到动静的母亲立刻从厨房里迎了上来,看到我一家三口整齐划一的到来,她的脸上溢满了灿烂的笑容,荡开了额上的条条皱纹,我看到了她内心的欢喜和幸福。在母亲嘘寒问暖的叨叨絮絮中吃过中饭,弟弟叫我也搭把手帮贴春联。因为我老家房子大,门户多,母亲要求高,每个门户都得贴,红红火火过年,所以上上下下贴好春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风车)

提及春联,记得到了年关,我父亲总是特别忙,因为他是村里唯有两个会写对联的人,另一个怕麻烦一般不轻易帮人家写,于是我父亲便成了唯一。那时候似乎也没有写好的对联买,村里人都是背着一沓红纸来我家,请我父亲写,户数多再加上每户人家要写的数量也多,年关那几天我父亲忙得焦头烂额,自己家的事情顾不上,又都是无偿的,用我父亲的话,有时候还要搭上几根烟,因此总引来母亲的嘀咕,但又不好发作。我虽小也会帮着裁纸、烘烤、叠放等杂事,小心捆绑好稚嫩地写上人家的名字,以免弄错了。年年如此,到后来人家只要把红纸一放就走人,也无需说几对大的、几对小的,父亲早已烂熟,一看哪家就知道。至于对联的内容,更无需看书了,脑子里的库存足以够用,一户人家不管多少绝不会出现相同内容的对联,就是我这下手也了然于胸。令人新奇的是,当时大家几乎重要点的物件都会贴上一绺红纸,写上几个字,如鸡埘“百子千孙”“金鸡报鸣”等,无非是希望母鸡多下蛋,多带上小鸡,想来也有趣;谷仓贴“五谷丰登”“金玉满仓”之类,希望来年大丰收;连家里去除秕谷的“风车”也贴“川流不息”“口吐金珠”等,倒也贴切,那时迫于生计,食粮第一,多多益善;甚至猪圈也贴“养猪积肥”“千斤上凳”,人家都希望自家养的猪又肥又大,可是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里,想要实现千斤上凳,也只能是一种切近愿望的期待,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现在,随人们为追求更好的生活都陆陆续续进城了,人去楼空,留下一排排破败的老屋潜伏在山谷树林中,沧桑而孤独,毫无生气,更不用说鸡埘与猪圈了。唯有朝阳的石阶经雪水的洗礼露出光滑石面,述说着这里曾经的热闹与忙碌。

(打年糕)

贴好春联,老旧的房子顿时热闹起来,处处都洋溢着年味,不时偶尔的一两声爆竹,告诉那些还在忙绿的人们,真的过年了。而小孩们高兴得又蹦又跳,期盼着新年快点到来,期待着那个压岁红包,即使红包里只有可怜的两角钱;盼望着能早点穿上一年里唯一的新衣,即使是又厚又重的粗布短衣,但至少没有窟窿和补丁;企盼着开门的那串鞭炮,即使是短短的“八百连”(当时编制鞭炮,在侧面绑上几个大的鞭炮,八个大鞭炮就称八百连)。我清晰地记得,新年开门都要择时辰,一般是卯时(现在的凌晨5点到7点),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一般都熬夜,而那时候没有电视,于是缠着大人讲故事便成了我们唯一的乐趣,听着故事,啃着瓜子,不知觉斜歪着便会睡着,一磕头,猛然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苦苦死撑着,生怕错过了那串开门炮。到了四点左右,大人们才慢吞吞拿出藏着的那串“八百连”,因为买来时间已久,大都会把鞭炮铺在筛子上,架在火盆上烤一烤,以免受潮影响燃放效果。这样一来,有时候顽皮的小孩不小心碰倒筛子,时不时还没等到开门,鞭炮就在火盆里放了,大人们只好叹气,等开门了,放几个单炮,眼巴巴地看人家热热闹闹地开门迎新年。于是父亲总是交待要小心护住鞭炮,因此我一帮兄弟姊妹便紧紧地围了一圈,谁也别想接近。等烘烤好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篾条,把鞭炮紧紧系在篾条一端,双手攥住另一端,兴奋又紧张地等待开门一刻的到来。当父亲点起松明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时间到了,于是颤巍巍地点燃“八百连”,父亲迅速打开房门,我一烟溜跑向厨房,转一圈,急冲冲窜向大门,这时父亲早已打开了大门,等我到大门,鞭炮基本放完,这样自己觉得才心安。而更多的时候,有些鞭炮性子急,还没到大门就放完了,我总是心存遗憾,责怪自己跑得慢,能难过上好几天。

回过神来,看着儿子和侄女们正肆无忌惮地燃放这各色各样的烟花爆竹,既欢喜又害怕的样子正如当年的我们,只是在他们的眼里没了我们当时的那份迫切期盼罢了。回家过年,熟悉而又略显生疏的一大家子突然亲切起来,目睹故乡的一草一木,拾掇美好的童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还是我父母英明,大家都回老家过年

+阅读全文

上一篇: 春之舞

下一篇: 年味——“煎雀”

相关文章

收藏/分享

分享「陈年往事-最新美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