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的爱情

作者：小翠

四姐是大伯的女儿。大伯大娘孕育了六个孩子，勉强供大女儿上了高中，二女儿上完初中，就再也供不起老三老四了。所以四姐和三姐一样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辍学了弟弟妹妹才有机会上学啊，起码都得识字啊。

大姐二姐三姐慢慢都有了婆家，出门子走了。我记事起，就只有四姐，下地干活儿，到点儿做饭，喂猪洗衣，还忙针线，四姐整天忙得团团转。但，这粗糙的庄稼人的生活，丝毫没有改变四姐长成一个漂亮姑娘的事实。四姐，一双丹凤眼总是笑眯眯的，被晒得有点黑的脸蛋儿因为红扑扑的而总是泛着健康的光泽，尤其是那两条长辫垂至腰间，每当她洗头时，我都爱站在旁边傻看，看那黑色的瀑布倾泻下来，洒落盆间。那时我不会形容，直到后来，听到一首名叫《小芳》的流行歌，歌中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我才恍悟，哦，原来写歌词的人也见过我四姐啊！

不知道小时的我是不是源于四姐的好看，我喜欢跟着四姐，和她一起去放牛，一起去薅猪草（那时人都没啥吃，哪有粮食喂猪，更不知道猪还要喂饲料），一起下河滩洗衣服洗澡，一起拾柴火，一起挖山药......当然，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就不知不觉得见证了四姐很多的秘密。四姐虽说识字儿不多，但还是能读懂那些个信的，好几次我都见她羞红了脸，把信撕得粉碎，扔进河里或是山上的落叶间，末了她还要交待我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啊。

后来，村里开始修梯田、种果树了，队里钟一敲喇叭一响，家家户户出工出力，村里村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四姐是个极孝顺的人，重活累活总是和大伯大娘抢着干，这修梯田种果树的活儿也是她去的时候多。这改造农田多种经营的号角吹响没几天，村里来了个大学生，说是乡里派下来的技术员，林业大学毕业的。这大学生话不多，也很能干，又很谦虚，听说老家也是农村的，大家对他都挺有好感的，闲谈间他几乎成了唯一话题。但没几天，大家就看出猫腻来了，这大学生挺爱去指导四姐的，再后来这大学生几乎成了四姐的单独指导员了。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有人说，这闺女平时看起来闷不做声的，却有注意的很；有人说，我说恁多人提她咋不愿意来，原来是想找个金龟婿来；有人说，人家大学毕业，她小学都不毕业，那会般配；还有人因为那大学生姓石，竟造了一个自觉很聪明的句子说，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在那个时候大伯大娘那里哪受得了啊！就把四姐好一顿训斥，且不让四姐再去队里出工了。母亲说，自四姐不去后，那大学生虽然活还是照干，但话语更少了，眉宇间满是忧郁。父亲回来也说，那大学生到学校找过他，希望他做做伯娘的工作，他是真心喜欢四姐的，还写了封信托父亲交给四姐。吃饭时，父亲说：“妞，吃完饭，你去把信给你姐吧。”我慌不迭的扒拉了两口饭，急忙朝伯娘家跑去。（现在我想，那时的我，可能也希望那个人能成为我的四姐夫吧。）四姐看了信，眼圈红了，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从不写回信的她，竟找来纸和笔，写起了回信，中间还让我回去拿了字典给她用。我等了好久，四姐终于写好了。当她把信交给我后，她终于抑制不住扑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此后很长时间我没再看到四姐高兴的笑脸，那个大学生也和别人对调了指导村走了。我听父母谈起时，心里老大不高兴，还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母亲笑我说：“这小孩子家，知道啥，你唉声叹气啥。”

停了有小半年吧，有一天。母亲突然高兴的告诉我说：“去，去看看你四姐家谁来了。”我跑去看时，发现我父亲也在，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女人，那个大学生看见了我，笑了。四姐呢，我想肯定是在里屋藏着呢。

我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母亲说：“他家来提亲呢，你大伯大娘也同意了，时间不长你四姐可也要出门子了，看你以后还能当你四姐的跟屁虫不能了。”“出门子，那我去送四姐。”“憨闺女，咱这不兴妹送的，要送也是弟弟去的。”听了这话，我老大的不愿意了，哼，重男轻女不是！但再生气也没办法啊，我再会撒娇也不敢挑战风俗啊！到后来四姐结婚那天，我的两个哥哥都去当送客坐着系着红丝带的车子送四姐出门子了，留我在村头的地里好一阵怅惘。

四姐婚后因为远不常回娘家，她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被四姐夫宠着爱着幸福着。四姐夫事业有成仕途顺利，但没有像人所预言的那样嫌弃四姐，也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遭遇什么婚外情。单位去旅游，叫带家属更好，不叫带他就叫四姐去。后来四姐不愿去，他就每年抽空陪四姐出去转转看看。前段时间我见到四姐，家境优越的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和那些女人打打小牌，美美容，逛逛街，再去去健身房，随后洗洗桑拿，呵呵。文化不多的她在尽心尽力伺候公公婆婆的时候，被四姐夫看到了她的潜力，四姐去学了护理，因为住在医院旁边，也方便给别人做护理。她心眼好，有揽不完的活儿，但四姐夫只让她一周出去几个半天。四姐夫说，不是因为缺钱才让四姐出去挣钱，是因为四姐在伺候老人时候的样子，让他觉得四姐比所有女人都有魅力。细心，细致，细腻，一如当年在山坡上栽果树时细细培土时的感觉，那么用心，那么温柔，让人的心都一下一下温暖起来。

四姐的选择是对的，他遇到了一个懂她的男人，所以四十多岁的她依然年轻依然多情与他。四姐夫的选择是对的，他遇到了最爱他的女人，所以他放得下父母孩子出去打拼，因为身后有她。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二十多年的岁月，他们彼此恩爱有加。看惯了身边的夫妻吵闹摩擦，看多了现在的男男女女离婚如过家家，我愈来愈觉得四姐的爱情是人间佳话。

看到我的四姐和四姐的他，我想起来我们老家那满坡的苹果花，寻常吧，不常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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