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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记

作者:我是小民
二月二十七日,我,女儿,儿子,我们去参观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赶到纪念馆时七点还不到,我们是第一波到访的参观者。大门入口处有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他拦住我们:“开馆时间还不到,请稍等。”“什么时候开馆?”我问他。“八点半。”他说。“还有个半小时呢。能通融一下吗?”我诚恳的对他讲,“我们是远道而来,中午还要赶火车回家。这不,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来的。”他说:“这是规定,没法破例的,你们还是等等吧。”
工作人员公事公办是没什么错的,况且我等草民本就没资格享受破例的特权。那就等吧。
只顾着赶早,还没吃早饭呢。对过或许有卖早点的。我们小心的穿过马路,沿马路是个长条形的休闲广场,广场的入口处插着个牌子,牌子上醒目的几个大字是:严禁遛狗、停车!
但是,我分明的看见四五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妇女正在广场上遛狗,那狗们一个个穿着考究,俨然狗绅士。儿子小声的叫我一声,一手指指道貌岸然的狗们,一手指指牌子。喔!儿子也注意到木牌了。女儿则专注地看着脚下,她提醒着我们:“小心脚下。狗屎!”
在茶南大街的一家面馆吃了饭出来八点多了,急急的赶往纪念馆,大门入口处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擦拭墙壁。
还不到时间,我们没有立刻走到入口那边去。我们驻足在巨型的主题雕塑《家破人亡》前:一个半裸的少妇,无力的托着遇难的婴孩,做悲号状。我不懂艺术,读不懂雕塑语言,但是,从受辱少妇仰望苍天、悲伤欲绝、凄苦无助的神情里,我读出了两眼滚烫的热泪。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笑声,女人的,格外的脆响,也格外的刺耳。循声望去,西边有五六个女人正指点着一组组雕塑、说笑着往我这边走过来。我不知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可笑的细节或是情节居然兴奋到这地步!
总算等到了八点半,至少有二三百人在排队等待进入,我也在其中,也有不少民工模样的青年人、中年人,还有三四个旅游团队。
在这种场合,我想应该是沉默的、严肃的,至少是不应该喧哗、谈笑风生的。但偏偏有人在喧哗,在说笑。有两个女人发现什么了,她们手指着一组雕塑,嬉笑着:“那个小孩,还在吃奶呢!妈妈死了,还吃奶呢!”不少人也在跟着她们笑。我读过一些资料,颇知道这组雕塑的来历。雕塑表达的是一位倒在地上被刺将死的母亲拼却最后的力气给哭叫着的小孩子喂奶,最终母子都惨死在寒冷冬天里的情形,旁边还有一个哭喊着的孩子。旁边的孩子叫常志强,他是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的亲历者和幸存者,至今健在,已经八十多岁,那倒下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那吃奶的小孩就是他的亲弟弟。嬉笑着的同胞们,如果你是常志强,你还能笑出口吗!
我忽然想,如果我是常志强,我有生之年断不会来此“一游”的。我不是冷血,不是怕承受不住这没齿难忘的刻骨伤痛,我是怕听到咝咝不绝于耳的笑声会疯掉!
走过“屠杀之门”时,天哭了。雨滴很细密,湿湿的打在脸上,给人的感觉阴冷而凄惨。
工作人员把游客们带进史料陈列厅就终止了讲解。
只好分散行动。我、女儿、儿子也就各看各的。
我看到了几幅从没见到过的日寇屠杀、焚尸、抛尸的照片就打开相机准备拍下来。才刚拍了两张,听见有人大声的制止说:“关上相机,不准拍照!”我是听话的人,不让拍就不拍,可不要坏了人家的规矩。转身就是个遇难者的遗骸坑,灯光照耀下,白骨森森,层层叠压,看了顿觉森然恐怖。
忽然听见有笑声,超爽朗。笑声在展厅里回荡很有些空谷传响的味道。我注意到声源就在不远处,五六个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少数民族。花姑娘们的身边站着一位穿制服手拿对讲机的男人,我知道,就是他刚才阻止我拍照的。男人并没有制止花姑娘们近似无忌的朗笑,我想,他应该制止她们,但是,他确实没有制止她们。我开始怀疑穿制服的男人是不是早就练就了千里眼却没有修炼成顺风耳,所以数十步以外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法眼但近在咫尺的狮吼却难以撼动他的耳鼓。或许,花姑娘们的笑声在他听来一点也不刺耳,不仅不刺耳并且还余音绕梁令听着欣欣然三月不知肉味!再或许,花姑娘们因为不是汉人,所以并不觉得被活埋者就是自己的同胞,所以就觉得好玩,于是就兴奋,用朗笑告诉大家来此果真寻到了刺激;穿制服男人的火眼金睛也早看穿了花姑娘们的少数民族身份,认为遗骸坑里的白骨与她们一点儿也不想干,自然的就觉着她们可以乐、可以笑,甚至可以打闹、可以高兴地跳起什么什么舞蹈来歌颂盛世的和谐!而如果制止了的话,花姑娘们可能会很生气,问题也可能会很严重。
但是,我不这样认为,花姑娘们有笑的权力、笑的自由,但她们要笑绝对是来错了地方,这地方是绝对不许任何人随地大笑的,就算你是官老爷、万岁爷也不许有此特权。而穿制服的男人,既然可以义正词严的制止拍照就更应该果断制止笑口常开的花姑娘们,告诉她们闭上自己的嘴巴。穿制服的也许会说嘴是长在各人身上的是没法控制人家开合说笑的,更何况到现在为止人大或政府也没有制定出来法律或者条例禁止人们说话的,包括身陷囹圄的犯人。但是,有些场合疑似应该禁止喧哗和说笑,比如这大屠杀纪念馆,面对累累白骨语笑嫣然最起码是对惨死者的大不敬。
穿制服的们也许担心不许人家说话无法可依,涉嫌侵犯公民说话的权利,其实这担心是大可不必的。我这里有一个办法,不妨试用一下。记得有句唐诗:“耕牛朝挽甲,战马夜衔铁。”是说古代夜晚行军为防止战马嘶叫暴露了行踪,就往马嘴里塞一块“衔铁”进去。有一个成语“衔枚疾进”也是说的这个意思,只是这里“衔枚”的不是马而是人,人嘴里衔了“枚”的话自然也是说不得话的。纪念馆既然免费开放政府买单,这政府干脆将好事进行到底,定做一些“衔铁”或“枚”出来,免费发放给来自五湖四海的“高朋”,明确要求他们进入馆区必须衔在口里。这样既可保持馆区的肃静,又给“高朋”们赠送了精美特殊真正有纪念意义的“纪念品”,同时也显示了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不凡气度。当然,这“纪念品”必须做的考究些。首先材质不能有毒有害,不然的话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其次是它的大小必须适中,太大衔不进去,特别美女们的樱桃小口,除非骂人的时候嘴可以张大的水瓢似的,一般时候很是忌讳人说嘴大;太小也不行,哪个孩子不小心或是哪位花姑娘一时又忘记了身在何方仰天一笑给吞进了肚子里,也是很麻烦的事。再次是它的形状,绝对不要有棱角。“纪念品”最好山寨成“通灵宝玉”状,不妨也刻上“莫忘国耻,永寿恒昌”等字样,让“高朋”们衔在嘴里进去,挂在胸前出来,既是一种经历也是一道风景。(如果将来纪念馆采用了这一创意,千万告知一声,我这一自主知识产权愿意免费出让。)有“宝玉”在口要笑的话就出不得声,出不得声就影响不到其他人的心情,况且“宝玉”还有辟邪的作用,于人于己于公于私都只有利而无害。
“宝玉”还具有门票作用,更可以作为穿制服者“执法”的依据:凡不按要求含在嘴里者,一律驱逐出馆区。当然,穿制服者还可以在馆区安装一些噪音检测装置,噪音一旦过高就自动做出提示,我想这不会让政府破费很多的。
不过,“宝玉”是可起到禁笑禁声的作用,但人家花姑娘们嘴上不笑心中暗笑你还能怎么着?难道你要花姑娘们必得将“宝玉”吞进肚子里去?这当然不可能做到,但我还有个办法不妨一试。黄埔军校的对联是这样的:“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还有个横批:“革命者来。”大屠杀纪念馆门口是否也可考虑挂上这么一副对联:“要寻乐子请往别处,不敬逝者莫入此门。”横批“爱国者来。”这样一来,或可将那些口中笑不出但心中想笑的花姑娘类挡在门外。
话说回来,“宝玉”也好,对联也罢,即使能起到些许的作用,但也只是治标而非治本。要想从根本上止住那些不该发出的笑声,我认为在全民中广泛深入的开展以“国耻教育、国难教育”为核心的爱国主义教育是迫切的也是必需的。同时,提高所有公民的道德水平、文化素养,提高全体国民的整体素质是不可或缺的也是刻不容缓的。而这,该是各级政府以及文化教育部门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耳畔又有几声大笑,还是那几位异族的花姑娘,她们正站在一幅照片前指指点点着。我看见她们指点的照片上是一位被日军奸杀并被扒光衣物的女同胞。呜呼,我说不出话,我感到胸闷、心堵,我赶紧招呼女儿、儿子逃也似的离开。
我再没心思继续参观下去,一个展区一个展区的转过,大脑只是一片空白,好像受到了钝器的强击失却了部分甚至所有的知觉和记忆。但在混沌中我却越来越分明的记起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中描述的情景: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
同胞们啊,你们到底中了哪门子邪了!从日俄战争“喝彩”到抗日战争再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的言笑晏晏,似乎这所有发生的一切既不关我们国事更不关我们家事,死者已矣,生者平静而且淡定。是真的平静淡定还是麻木、无知、愚昧、健忘!
说到“健忘”,我不禁害怕起来了。好像什么人说过,一个健忘的民族永远是一个二流民族。
但是,我们的同胞好像并不“健忘”。作为一个喜欢篮球的准铁杆球迷,我知道在我们的CBA战场,苏粤两队是永远的话题之王。苏粤两地的球队战,“球迷”也战,从场上到场下,从现实社会到虚拟网络,唇枪舌剑,极尽恶毒咒骂之能事。不能不承认,粤地的“球迷”大都具备超强的记忆力。他们都记得很清楚,公元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开始的南京大屠杀持续了六个多星期,大屠杀期间有三十多万南京人(不是广东人)被杀害,有难以计数的南京女人(不是广东女人)被强奸甚至轮.奸。他们还都信心满满的做出推断来:被日寇糟蹋过的南京女人(不是广东女人)生出了许多日本杂种,他们称之为“日杂”。于是,广东“球迷”就大骂江苏“球迷”——日杂!广东“球迷”太有才了!太具有天才的想象力和推断力了!这么看,我们很该“感谢”广东“球迷”,整个中华民族都该“感谢”广东“球迷”,是他们对那段黑色历史、耻辱历史的永世不忘保证了我堂堂中华民族永远不被二流。
只是,骂江苏人是“日杂”的广东人似乎缺少一点常识:南京是当时中国的首都,南京代表的是中国,当时被糟蹋的南京女人或有不少就是广东省籍或者就是他们的姑奶奶、姨奶奶,所以,他们口口声声咒骂的“日杂”说不准就是他们的表兄弟。
扯上这个话题,我不是想介入苏粤两地“球迷”的恩怨情仇,也并不想借此裁决双方的孰是孰非,我只是想严正的告诉所有中国人:南京的耻辱不仅仅是南京人的耻辱而是整个中国的耻辱,是所有中国人的耻辱,南京的伤痛也应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永远的伤痛,任何滥揭南京伤疤的行为都是对历史的亵渎、对先人的不尊、对祖宗的背叛!
走出纪念馆西门,又是一阵霏霏细雨。我撑开伞,舒了一口气。不知怎么我很有想哭的冲动,也想大声的呐喊数声要排解、释放某种情绪。但我没有哭出来也没有呐喊出来,只是仰起脸来任细雨淋着,一声长叹……
所以长叹,因为我的眼前再现了纪念馆大门对过小广场上的堆堆狗屎,耳畔又回响起了展厅内外的无忌朗笑,还有广东“球迷”一浪高过一浪的咒骂——“日杂!”

2011、3
原题《昨日的哭号,今日的叹息——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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