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

作者：追天射日

梦，将我引入那风景迷人的一个靠近黄河的小山村，离开三十一年的第二故乡——周山。周山村，这个在黄河旁的小山村，在我的心里是那么令人难忘，仿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天天在我眼前闪烁。虽然几十年来，它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我依然爱它、留恋它的容颜，对它还是十分倍感亲切。我爱第二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更爱这里的乡亲……
曾经的知青点，一栋在村里非常显眼的位置上那知青楼还在，但是已经很破旧了，是经过几十年的风雨苍桑，被岁月洗刷的改变了原有的面貌了。曾经知青们亲手砌的围墙倒塌了几处，那扇耀眼红漆写有“知青之家”大铁门已不见了踪影，楼房墙壁上：“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字还在，昔日的知青楼代替了今天的村委会。望着那曾经留下我们知青歌声笑语，还有无数次伤感泪水飘飞的知青楼，我被一种神奇的感情抓住了心，仿佛是要在这里重温三十多年前的不堪回首的岁月，也许要在这里寻找几十年前那如歌如茶的遥远的旧梦。知青楼前，几个90后用一种怪怪的眼光在打量着我，他们已不象几十年前的父辈那样了，一有陌生人来乡下就会前拥后拥或者指指点点，他们没有理会我这个年过半百的寻梦人。
夜晚来临了，天上布满了星星，今晚的夜色很美。我坐在知青院前打谷场上的石滚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知青楼一层亮起了灯光，灯光并不是很亮，反而增加了我心中无限的遐想。我站起身来，向村外走去，我是想看看黄河岸上的知青亲手栽的那片防风沙林还在不在？几年前曾听说那片林子被砍光了。走了一段路后，我忽然回头又打量一阵知青楼，知青楼虽然和进入21世纪的农村新砖瓦房不能比，但它依旧是我心中的一栋摩天大厦，它曾经是20世纪七十年代邙岭上第一栋楼房，当时落成时也是轰动好一阵，十里八村来看的乡亲们很多，不亚于今天的一场武林风。我回过头，借着星光朝岭下的小路大步走去，小路还和从前一样，走的人多了、就成了今天这九曲十八弯的路了，我仿佛又看见了扣马村那位哑巴老者，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拿着铜锣，在黄河岸上巡视。听说他是位老八路，是位特等残废军人……
黄河滩上很静，徵风习习，鸟儿已归巢，蛙声四起，好似一曲黄河浪演奏，黄河水轻轻有节奏地拍打着岸，像母亲在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拍着孩子入睡。天上的繁星在陪伴着这条古老的大河，大河似乎在诉说着中华民族一段段苦难吏，又仿佛在讲述一个个美丽传奇的故事。也许我看的历史太多的原固吧，历史看多了我心上留下的影响就越多。但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却让我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经历。
三十五年前，在进入中秋的九月十四号的上午十点正，我离开养育我的父母，告别苦读十年的学校，泪哂生活十八年的城市，和一群同我一样怀着梦想的知识青年，响应党的号召，踏上奔赴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的大课堂。然而，等我们真正地接触农村才发现，什么都得从头学起，修水利双手掌磨起血泡，收玉米胳膊上被象刀子似的玉米叶子割的火烧火燎的，割麦子被麦毒弄得浑身痒痒的，一天下来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唉，当初那种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劲头已被现实击跨了一半，最难受的却是晚上，在城市用惯了电灯的我们这些人，对在乡下的煤油灯只是充满好奇和新鲜感，城市偶而也停电，但家家备有蜡烛。眼下，看着贫下中农配给我们的煤油灯，煤油又分配的有限，这还算不了什么，最苦的还是吃饭问题，天天吃面，不是面条、就是馍，菜时有时无，几个月不见一点肉的影子，要不有知青的地方流传这么一句顺口溜：知识青年三大怪，偷鸡摸狗拨蒜苗。知青苦，农民更苦。邙岭缺水，食用水是黄河和雨天的雨水屯积起来的旱井水(屯子)，刚下到这里时，每次喝水我们几乎所有的男女知青都是闭着眼睛饮用……有一件事，令我难以忘记，有一次我和另外几个知青，结伙半夜去临村偷鸡，被人家逮住了，临村大队通知我们村支部，平时对我们一向严厉的老支书去后，他没有责怪我们，而是一反常态，低三下四地给人家说：孩子们小……刚离开父母……不容易……咱这岭上苦，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吧！从来不吸烟的老支书拿出一包大前门好烟(当时凭票)，又是递烟又是给人家点上，好话说了一大堆，才放我们走。那件偷鸡事情平息后，在一个雨天的中午，老支书叫老伴把正在下蛋的几只老母鸡杀了，并送到知青点伙房，老支书放下鸡什么也没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们知青点所有曾经偷过鸡摸过狗的男知青，差不多都深感内疚，也是从那天开始，周围临村再也没有知青去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过。这件事对我影响很深，也时常叫我回忆起难忘的知青岁月，还有那里纯朴的乡亲们。
日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年轻不懂事的所作所为我从没有向人说起过，只有偶尔在梦里还会经常看到老支书那眼神，还有那谆谆教诲。远处确实有灯光在跳动，望着远远的黄河滩上的灯火，我知道那盏灯在呼唤着我，我加快了脚步。梦在催促着我的心海，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那片曾经洒下我苦与乐的防风沙林还好吗？小路很难走，又是在晚上，穿着皮鞋走在丘岭的土路上可想而知了，我又是一个人在走这荒郊野外，不免有些恐慌。我越过这堆积如山的几十年的慢长岁月，回到了曾经养育过我回忆的第二故乡。
看到了、看到了，那片林子还在。几十年的光阴，似乎一切全变了，又似乎什么也都没有变。眼前出现了我们知青亲手栽的这几百亩的防护林，看到这绿色的林带，我有些激动，可以说是难用语言来表达心中的喜悦之情，我奔跑的脚步有些乱了。脑海里闪现出三十多年前，为了能治理风沙我们知青不知翻阅多少书籍，试验了多少次在沙地里植树造林，莪下的树苗不是叫狂风吹走、就是全部旱死，我们泄气过、痛苦过，泪水伴着酸甜苦辣，但最后我们成功了。我扶摸着这已长成参天大树的“知青”林，男子汉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这片林海，不，这是守卫在母亲河身旁的绿色长城，是证明那个年代的精神─—人生、精神、奉献、情感，甚至是歌声和泪雨飘舞，我此时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在那个永远不能忘记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从六五年一直延续到七七年，凡是插过队的知识青年，有谁能将这段经历忘记呢？不能忘记，也决对不可能忘掉这段有痛苦有欢笑的知青岁月。
梦里，我的心似乎想在这里寻觅着什么？但是，我所寻找的东西又找不到，茫茫黑夜，耳边只能听到黄河水流动的声音，还有这林海在微风中发出的似乎像小夜曲的歌谣。我靠在树上，对着每一棵树，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的历程吧。我慢步在林中走着，一棵树一棵树打量，一棵树一棵树抚摸着。你好！你好！你……我向每一棵树问好，脚下的林中小路还和从前一样，不一样的是我的视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视野也比从前开阔了，理性也比过去成熟了很多。忽然，我明白了为什么总在梦里回到阔别几十年的第二故乡，因为这里，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忆……
转身离去时，我心里的确充满了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但是就在我准备踏上通往回城里的大路上，忍不住弯下腰，动情地亲吻了一下路蒡田野里盛开的一朵迎春花，这一切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积存已久的思念，深深的呼吸着天幕下的新鲜空气。
忽然，黄河水面上亮起了灯光，在偌大的黑夜里是那么的明亮，是一条运石料的帆船，我仿佛又看见了岭上那显眼的位置上，我们的那栋知青楼，忽然各个窗户都亮起灯来，已不是几十年前的煤油灯了，是电灯！
心灵的灯，它永远照亮我脚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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