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

“爷爷，我不想去幼儿园。”甄局长摸了摸孙女的头，肯定地说：“幼儿园里吃得好，今天放学爷爷早早去接你。”“爷爷，你第一个来接我。”娃用小拳头轻轻抹掉脸上挂着的眼泪，哽哽咽咽地说。

幼儿园放学了。虽说甄局长提前了几分钟来到幼儿园门口，但还是晚了，长长的接孩子的队伍从幼儿园门口一直排到街上。有的平心静气等着，有的低头扣着手机，有的交头接耳与熟人说些闲话，甄局长根本顾不上理会这些，满脑子千遍万遍的重复着一句：“爷爷，你第一个来接我。”“唉!”甄局长轻轻叹了一声。

“甄局长，接孙子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寻声过去，那人和甄局长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虽说没打过多少次交道，毕竟经常会面抑或打过招呼，也算是熟人了。

“爷爷，你第一个来接我。”这声音促使甄局长有了插队的想法，虽然不能全部实现孙女的祈求，毕竟也能兑现个差不多。还是当过领导的人，总得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今天接的迟了，在医院陪父亲来着。”这声音似乎挺高，他想让更多的人听见他所编拟的这个虚构的故事。说真的，任何理由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每个人都是想把孩子及早接走，也许他们都是带着孩子的期许来排队的，而唯有“孝敬”这个热词才能得到老者的理解。

甄局长把话说完，环顾了一圈，年轻的家长居多，当然也有老的。

乘着熟人向后挪动了一点，甄局长顺势将身子顺时针45度插将进去，然后逆时针45度旋转过来，端端正正排在队伍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动大门，巴盼不得须臾间大门打开。

银白色的钢大门死一样地横躺着，它不思考也不吱声。但甄局长思维的电波则是由近及远，浮想联翩……由现在的他想到以前的他，他是干出来的，工厂里干过领班，曾因某个工人经常迟到他开除过。因为，程序化的生产，每一个工人的位置以及他所在的环节点，会影响整条生产线的数量和质量，质量是工厂的生命线，也是工人的生命线，因此，把不遵守劳动纪律，破坏劳动秩序的人开除了是天经地义的，无容置疑的。他这样想，好像在为自己的正确决断暗自点赞。

“中东乱局，都是美国惹的祸。”熟人像是说给他听的。说起形势来，甄局长很有发言权，毕竟，宣传的多，讨论的多，这个内容的发言也多，因此，总能说在点子上。“美国即是贸易自由规则的制定者，又是贸易保护主义者;即是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又是国际秩序的破坏者。”甄局长铿锵有力的声音让聆听者耳目一新，他的激动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今天排队这种秩序的破坏者。话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有哪些不妥?慢慢地低下了头。

“不要脸，局长还插队?”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家长的声音。虽然声音较低，甄局长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想出去，但又出不去，自己已经置身于两面都是铁围栏只允许一个人行走的通道中，心想，出去又能怎样?骂也骂了，难道出去别人还会给自己道歉不成?又一转念，估计也不是骂自己，也许插队的人不止我一个?又一想，唉!肯定是骂我了，因为，方才的高谈阔论太凸现自己了。此刻，甄局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下头洋装没有听见。该咋了?此时只恨自己个子太高了，太入眼，恨不能挖一个隧道偷偷地溜出去，在空旷的原野上长长出上一口气，然而现实再一次令他心灰意冷。怎么办?怪就怪那熟人不该叫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怪自己不该在大庭广众面前显拔。哎，不退休时多好?哪用受这份气?真的，没有退休时，家里许多琐事只要打个电话或安排个人就可以了，而今天的窘境真让他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挤进园里见了宝宝，又多了一项任务：用手机填一份表格，甄局长真还是为难。平素很少亲力亲为的他今天显得十分尴尬。而那些看上普普通通的爷爷奶奶们紧追老师，只有帮他填完才善罢甘休。而甄局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怕别人怀疑他过去的领导能力，因而，默默地等着。此时此刻，普通者的形象在他的头脑中兀自高大起来，低调做人也不是不无好处的。该咋了，只等别人填完后全部离开，他才惴惴地让老师帮他填完。

出来，园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爷孙两人。

“哎，这对排的!”甄局长长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