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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雨秋

作者:若水

半月了,自打中秋节黑云山被一大片乌云笼罩以后,白河的天就一直阴沉着,没有一丝好脸色。秋雨象中年油腻男,慢吞吞、懒洋洋地下着,刚停一袋烟功夫,便又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单调又乏味。山雾则更像一个活泼的少女,欢快地在山间跳舞,一会儿温柔地缠绕在山腰,一会儿淘气,袅袅娜娜把一座山完全遮掩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时雄壮的大山也显得格外的妩媚,若隐若现,灵动欲飞。

这些天最热闹的当属古时称作淯水的白河。无数的雨珠经过屋檐、砖缝、草丛,连成一道道蚯蚓般的小溪,蜿蜒曲折地流入通天河、流栗河、金山曼河、土地庙沟、撞坷垃,最后又无一例外地汇入到了白河。这条河与其叫白河,还不如叫黑河呢。河床里堆满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是黑褐色的,河水清澈得发绿甚至发黑,即便是秋雨连绵,也找不到混浊的痕迹。上涨的河水开始慢慢变得张狂鲁莽,遇到石头不是绕道,而是公牛般地碰撞,或者干脆碾压式地漫过;遇到悬崖、石坎,则毫不犹豫地向下冲,形成九龙瀑、白龙瀑、会龙瀑、天女散花瀑等一道道瀑布,发出的声音竟如龙吟虎啸,三五里地外就可以听得到。

漫山的树叶一刻也没有停歇,正在雨中悄悄地酝酿着一场“变色”的革命。首先是黄栌,急匆匆地由绿变红,一树树,一丛丛,红彤彤,亮闪闪,甚至把一道岭、一架山给染红了。山茱萸的枣儿也不甘寂寞,一串一串,红灯笼似的挂在树上,又与雨珠黏合,晶莹剔透,好看极了。下寺、五马寺的千年银杏林毕竟是祖爷爷级别的,此时显得很镇静,面不改色,叶不变黄,反倒在雨中愈加发绿了。房前屋后、街道旁的“年轻”银杏树沉不住气,一夜之间忽然变黄了,金灿灿的,一阵微风吹来,竟有叶子扑簌簌地随雨落下,瑟瑟地在地下翻滚,平添了几分秋的萧条。也是不经意间,峭壁上、沙滩间、小河旁,一簇簇野菊花悄然盛开了,有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花不大却极多,充斥了山,迷离了眼,汇成了花的海洋。野菊花的味道很淡,香香的,苦苦的,“一泓清可沁诗脾”。春夏期间,野菊花“深山荒径寂无迹”,经霜以后,“此花开后更无花”,难怪许多文人骚客“花中偏爱菊”啊。

一大早,老太太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先是把芭蕉扇包上挂在糊有报纸的墙上,接着把凉席卷在老衣柜里,把躺椅也收在了土窑中,这些东西看来今年是派不上用场了。老爷爷怕冷,早早就披上了一件老棉袄,还在火盆里燃上了柴禾。他一边烤火,一边呆呆地看雨,嘴里的旱烟袋叭嗒叭嗒,青烟缕缕,岁月袅袅。竹篱旁的小溪里,几只鸭子在雨中自由自在地游着,嘎嘎的叫声格外清脆悦耳。狗和猫依旧在演绎着它们那千古不变撵来撵去的游戏——狗永远是追逐者,而猫则永远是跃在枝头的胜利者。

这时辰,李大叔正在村东头十亩坪的庄稼地里生气呢。只见他脸红筋暴,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地骂着“畜牲!死猪!”,原来昨晚野猪把他的玉米地给糟蹋了。十亩坪也就八九亩地,是方圆几个村里面积最大、最平整、最肥沃的一块耕地,李大叔的二亩玉米就在其中。刚开罢春,李大叔就用自家的黄牛把地细细地犁了一遍,然后点种、覆膜、施肥、锄草,可没少出力流汗。眼见玉米就要熟了,李大叔和其他庄稼人一样,在地边扎了几个稻草人,并且穿上旧衣服,戴上小草帽,像模像样的。这是为了“吓”野猪。这些年植被一天天地变好,鸟铳、笨桩都被没收了,野猪繁殖得特快,饿了就时不时侵袭老农的庄稼地,真可谓“猪多为患”。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李大叔还起五更打黄昏到庄稼地敲锣打鼓,燃放八响雷子炮。前些天又专门把电灯泡架在地头,以此配合稻草人“夜值班”。可百密总有一疏,昨晚突然停电了。就在这个档期,一群野猪偷袭了他的庄稼,它们把秸秆全部按倒在地,然后一棵棵地吞食,留下一片狼藉和一些极小的玉米穗。“山里人一夜穷”,忙乎了大半年的果实就这样打水漂了。李大叔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眼泪直往肚子里流,盘算着明年干脆种桔梗,再也不怕野猪了。他脑海里忽然闪到当年村里一群小伙子围猎野猪、满载而归的场景,顿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中午了,刘村长仍然匆匆地走在佛爷沟的小路上,他正在为收农合款而奔波,这是月底前必须完成的任务。山里人居住分散,这沟里三户五户,那岭上十户八户,好费劲。去了趟板桥沟,刘村长已经落了一身的泥和水。坡陡路滑又下雨,刘村长干脆放下摩托车,打着伞徒步过来了。前三家收得很顺利,并且很热情,又是递烟又是剥花生,使劲拉着他的手,一定让他在家里吃午饭,他都婉言谢绝。到了高大爷家的时候,敲了半天门才打开。刘村长说明来意后,高大爷头摇得象拨浪鼓,振振有词地说,农合款年年涨,年年涨,家里承受不起了。况且自己身体很硬朗,孩子们又年轻,根本不需要。刘村长苦口婆心地解释,钱是多缴了,但报销比例也是一年年水涨船高啊。况且,人非草木,谁没一个头疼脑热的?缴了农合款,生了病也不怕。高大爷最后还是认同了他的理儿,但死活不愿意缴款。刘村长说:“是不是没有现钱啊?那好办,我先给您垫上,等您娃打工回来还上就得了。”这时候高大爷才算勉强答应了。现在群众工作难做啊!刘村长一脸的无奈,深一脚浅一脚朝张疙瘩家走去,又冷又饿……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大都“孔雀东南飞”,到南方打工了。偏偏有几个,要么孩子尚小,要么家里老人有病,也与“6199”部队留守在了山里。下午两点多,当把孩子送到村西头的小学后,几个小媳妇便凑到村委边的百货店里,饶有兴趣地打起了麻将。老板娘连忙在一旁倒茶水,来打麻将是要收费的。赌注也不大,五块十块的,但彼此认的很真,帐算的很清,为几块钱还争得面红耳赤。打牌不耽误聊天。她们先说谁家男人做生意赚了大钱,前些时候开着一辆奥迪车回来了,谁家男人出了国,据说一年能挣二十多万。接着张家长李家短,镇上哪家店进了新衣服,哪家超市的卫生纸便宜,哪家的羊汤店肉放的特别多。最后不约而同谈到了赵“狐狸精”,她趁着男人去北京打工,打扮得妖里妖气,一天到晚去镇上勾引人。昨天半夜又有一辆轿车把她送回了家,今天上午就穿了件花旗袍,在村里扭来扭去,屁股撅得老高,真是臭不要脸。“呸,呸,呸!”,几个小媳妇简直就想用唾沫把“狐狸精”淹死。

香菇棚里,小张正在汗流浃背地采蘑菇。小张家本来生活比较殷实,只打父亲采药材从悬崖上摔伤腰之后,便一落千丈。父亲天天憨憨地躺在轮椅上傻笑,母亲也只能天天围着侍奉,两个妹妹都在上初中,靠卖山茱萸、板栗、拳菜的收入显得紧巴巴的。幸运的是,扶贫的春风吹进了小山村,村里把小张家定成了贫困户,父亲享受了低保、残疾人护理、医疗兜底保险、家庭无障碍改造等一系列特殊政策,两个妹妹上学吃、住、学基本不花一分钱,母亲还当上了护林员,一个月发六百块呢。小张打心眼里感谢党,但他总是想,要致富必须靠自己。高中毕业之后,他便开始到苏州、深圳等地打工,起早贪黑的,也挣不了多少钱,省吃俭用,最后没有落下几个。疫情期间,驻村第一书记请来专家到村里搞香菇种植培训,不仅在村委上课,还到大棚里手把手教技术。小张如饥似渴地听啊学啊,不懂就一遍一遍地问老师,晚上在被窝里还在看书琢磨。开春之后,小张便开始张罗种香菇。没有钱怎么办?村支书帮助贷了五万元扶贫款,不需抵押担保,还没有利息,白让用三年。没有大棚怎么办?村里建起了几十个大棚,专门让贫困户使用。小张一咬牙上了一万袋,从装袋、杀虫、点种、养菌,到上架、喷水、通风,小张就像照看自己孩子一样伴随着香菇的成长。八月份菌袋里开始神奇地冒芽出菇,然后就开始疯长,一茬接着一茬,没有了停歇。他和母亲昼夜不停地采摘,但还是忙不过来。于是小张就让几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过来帮忙,都是贫困户,一天发七十元,中午还管一顿米饭。当一筐筐的香菇卖出去,一沓沓的现金装进腰包的时候,小张心里别想有多甜。他寻思着,今年能赚四五万元,明年继续扩大生产,争取赚十万,后年就可以讨个老婆。哈哈,哈哈,香菇棚里传来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夜晚十二点多,镇政府贾书记还没有休息,他正在考虑银杏节邀请嘉宾、文艺演出、安保环卫等一档子事。眼见银杏节马上就要来了,秋雨却在捣乱,看来今年银杏叶子黄的时间要迟延了,会不会金黄还不一定。好在,天气预报说马上就要放晴了,贾书记的一直揪着的心也开始慢慢放晴了。他期待着千年银杏林满树金黄,叶子飘飘洒洒,游人如痴如狂那一刻的到来。其实,洛阳,乃至全国,不知还有多少忠实的粉丝,正在惦记着、打听着、盼望着白河“叶的盛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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