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土地

面对秋收后的土地，一种敬仰的感情总会汩汩流注我的心头。敬仰土地，是源于我骨子里的一种固有的情感；膜拜泥土，是流淌于我血液中的一种天生的情愫。

我生于大山深处，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地道的农民，我从小就是一个泥娃子，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长大。我从小就不懒，爱劳动，稍大些，大约七八岁吧，我就跟随父母在山野曲曲弯弯起起伏伏的土地上干农活：点种，育苗，拔草，锄地，施肥，灌溉，割麦子，摘豆子，掰玉米；再大些，刨地，背麦子，担玉米，打坷垃，摘棉花，刨红薯，往地里担送牛粪，往家里运送秸秆，什么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长至今日，四十几岁的人生岁月，我念念不忘的还是泥土，我独独钟情的还是土地。

正因为我的成长与土地结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无论我走出老家多远，每当看到土地，我就倍感亲近、亲切和温暖。就像久久漂泊异乡的游子有朝一日回到故乡，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感觉那般深情、温馨和美好。

正如今天，此时此刻，我正站在学校二楼教室的窗口，隔窗远眺一片秋收后的田野。这是一片开阔的视野，大约有一百来亩的平整规则的土地。玉米已经收割完毕，金秋的硕果应已颗粒归仓。前些天，语文课上偶尔透窗远眺，那里还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机器轰鸣，辛劳的农人忙前忙后。耕地机过后，洒下一浪浪均匀的新翻的泥土，像极了湖面上船行过后或风儿吹过划下的一道道均匀扩散的涟漪。

现在，寒露刚过，天地间便弥散着萧索肃寒的气息。小时候常听父亲说“白露种高山，寒露种平原”，意思是，白露节气来临，山区就该播种冬小麦了；寒露节气已到，就是平原或街镇地区播种冬小麦的最佳时机了。果然不错，寒露刚至，这片属于街区的肥沃的土地就被翻耕一新，来一次一年一度的彻底的耕犁，然后播下小麦的种子，再等一次寒暑易节，再盼来年夏天金灿灿的收获。

面对窗外不远处的这一大片静静的土地，我想一年的辛劳之后它需要休整和歇息，就像辛劳了一年的朴实的农人，需要在休整中蓄积力量，需要在歇息中等待来年再一次厚积薄发。几天来，云雾缭绕，细雨霏霏，一场酣畅淋漓的秋雨过后，远远望去，这片土地愈显宁静，泥土湿润蓬松，呈现醒目的暗红褐色，这是一种内敛深沉的色泽，这是一种温暖心房的力量。它不张扬，特含蓄，它显示出丰收过后的平静和满足，它透示着辛劳之后的放松和悠闲，它蕴蓄着崭新的生机和活力，它内含着无尽的希冀和期待，它呈现出宇宙间无与伦比的默无声息的包容的气度和深沉的情怀。

就像一位刚刚分娩的母亲，身体也许还略显虚弱，但精神愈发显得饱满，丰采奕奕。她不因自己经历了十月怀胎的艰辛和分娩了一个可爱的宝宝而自视功臣，或傲视他人。她投向这个世界的目光愈发显得温柔、平静、矜持、谦卑，神韵十足。

就如一位刚刚凯旋的将士，战场上他出生入死，历尽艰险，战果硕硕，功勋赫赫。但他绝不居功邀宠，也不傲气逼人，也更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或隐或显的不屑的神情，他只以谦逊的目光享受着战后的宁静，他只以微笑的姿容聆听着众人纷纭的赞誉。

真的，如果你静静地凝视秋收后的土地，你一定会被这无言的泥土感动，并生发太多有关人生的感想。就如此刻，站在学校教学楼二楼的窗口，眺望远山，田野，农户，菜畦，土地，我被不远处秋收之后的土地深深地温暖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