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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离去的母亲

“月光光,照牌坊,牌坊下面一包针。针有眼,背把伞,伞好遮,背朵花……”;“今日晴,明朝晴,娘娘嫁景宁。景宁当老板,娘娘嫁灯盏。灯盏会漏油,娘娘嫁酒漏……”

我的母亲过早地去世。留在我脑际的她的容颜已不太清晰,但,她教给我唱的一些云和儿歌和她给我的一些记忆却一直伴我到老。

我的外婆家在乡下,离城三十多里地。出身农耕人家的母亲身强体壮热爱劳动。我们一家几口一日三餐都是母亲一个人操持。有一句俗语叫做“穷柴仓,富水缸”,因为城里的住房除了外部是泥墙外,内里基本上都是木结构的,为了防火,灶门前的“柴仓”里要尽量少储存柴草,而水缸则通常是满满的。那时候全城没有自来水,我们家的饮水要从半里路外的八色水井里挑回来。一担水连水桶少说也有一百多斤,母亲路上可以不歇脚直接挑到家。那会儿一元钱可买三斗米,用布袋子装着,母亲一只手就可轻轻松松拎回家。

我排行第二。哥哥比我大六岁,已开始懂事,弟弟还很小,我是最多事最让母亲操心的一个。

学龄前后的我嘴巴特馋,巷子里时不时会传来挡不住的叫卖声,有大嶨伯伯慢条斯理的“油酥番馓花生糖——”,有外地小哥快速清脆的“哎,椒盐烧饼糖烧饼么要覅——葱猪油烧饼”。

这时候,我和别的孩子一样就会摇着母亲的手甜甜地叫一声“妈——”。母亲总会变着法儿买几回。但是,尝到甜头的孩子是没有“下不为例”的。母亲显然是无力有求必应的,但有时还是会想别的法子来让你解馋,葵花籽呀,用篾丝穿起来像羊肉串似的豇豆子呀。有一回,我攀爬上高高的四脚碗橱找东西吃,被母亲看到了,她一把就把我拉下来,拿出平时只是做做样子的竹丝“家法”动起了真格,打得我哇哇直哭。过了好些日子,我问母亲,为什么平时都没有真的打过我而那次却打得我那么痛,母亲说,都过了这么久我还记得,这说明打对了,她就是要让我一直记得。她说,你如果继续往上爬,随着重心的转移,碗橱就会往前倾倒。那么重的碗橱压在你身上,你的小命就没了。

我家住在城里的内水碓港边上一个“大门底”。大门进去有一个大天井,围着天井住着四户人家。我们家盖不起房子,那房子是租来的。我们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多年。

离家不远的前溪有一道拦河坝叫三支坝,坝内的水有一人多深,是我们夏日游泳的好去处。小孩子在那里“狗爬式”呀,打水仗呀,总是玩得过久。有时候,谁的家长来查看了,他就潜到水下去,其余的孩子则骗说没来过,或者说已经回去了。有一天,我母亲到那里来找我,我们来一个如法炮制。等母亲回去了,再上得岸来,东找西找,我的汗衫短裤不见了。没奈何,用一条毛巾捂着,光着屁股跑回家。回到家里,发现汗衫短裤撂在板凳上——这下是什么也别说了。

父亲喜欢钓鱼,手艺也不错,每次多少总有点拿回来。到时,又是母亲忙着剖洗煎煮。有一回,父亲还钓回来一只碗口大的鳖,倒挂在窗门边上。我很好奇,又看又摸,一个不留神,我右手的小指头被鳖咬着了,我哭着叫妈。母亲说没事没事,等到打雷鳖就会松口的。我哭着问要是不打雷呢,母亲说,那就只好把小指头剪掉一截咯。我哭得更厉害了。母亲说是那么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拿了小铁锤轻轻地敲鳖的背,鳖就松口了。父亲给我涂了药。这前后两分钟的事,给我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待到夏日的晚上,鹅卵石铺成的天井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各家新的旧的竹床,天井角落里燃起的蓬蒿散发着阵阵清香。小孩子们躺在竹床上数星星看月亮,唱唱学校里刚教的歌曲。母亲忙完了一日的家务,也会坐下来豇豆长扁豆扁地聊上一阵。在我们的催促下,母亲常会给我们猜谜语,讲民间故事,念唱儿歌。乍看起来,那些儿歌不太押韵也不合逻辑,但却是那么幽默风趣,用云和方言念唱起来朗朗上口,有的让你到老不忘。

那是个不祥的初夏。母亲身体不舒服,那时候城里还没有西医,只有中医。中医注重辩证施治,组方遵循君臣佐使原则,所以本地人称中医师为君臣先生。父亲请了一位很有名望的先生来看,望闻问切之后,先生说无非是一般的头痛脑热,吃上两帖就会好的。第三天午后我跑过去准备告诉母亲我去学校了,掀开白白的腰机蚊帐,只见母亲坐着斜倚在床头的板壁上睡着了。我连叫了几声“妈”,没有反应。我跑过去叫来了父亲,父亲连哭带叫,也叫不醒我的母亲……我们不认为庸医杀人,在那没有现代医疗仪器和技术的年代,也就不去责怪医生了。现在揣测,母亲会不会得的是脑病,那会儿可能是体位性低血压引起的脑意外吧。

母亲走了,没有享过福就走了。假如母亲像常人那样长寿,她能享福吗?也许我们兄弟几个没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也许我们的生活条件不错但不那么孝顺,什么可能都会有。但是,像这样年轻这样匆匆地早早离去,毕竟是我们全家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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