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

桃花开满了十里长街，明媚的淡粉色悄悄蔓延上桃花瓣上细长的纹路。她一袭白衣翩翩，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片惊鸿，她一手拿萧，满眼海晏河清，春日里更迭的东南季风，也温柔的陶醉在那一枝无悔的相思中。

老屋檐下的纸符成了一触即破的玩物，纷纷扬扬地飘洒着时光的飞屑。风起了，光乱了，倒像是下雨了。太母的耳膜充斥着太湖的雨声，叮叮咚咚，发出冷冷淙淙的声响。我和太母走到太湖的边沿，春生的芦苇丛丛地生长着，却挡不住太母渺远的眼神。

太母望穿秋水等待的那个人，是我的太爷。年幼的我少不更事，看不懂太母细腻的心思。太爷早年下海经商，从此杳无音讯，我也不懂得太母痴痴的等待。我只是陶醉在江南朦胧的雨中，陶醉在乌篷船悠远的橹声中。

桃花一朵朵的绽放，“啪”“啪”，像是少女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屋前桃树下的那方小石桌上，太母摆上了那壶秘制的桃花酿。一杯桃花酿慢慢的地斟到杯口处，悠悠酒香在空气中打转。太母嘬了一口，却怅然若失：“可惜他再也喝不到了。”我醉倒在这悠悠酒香中，恍然间发现，太母的回忆，一杯一杯不停歇。我不知道是太母醉了，还是太母的青春彻底醉了。

那天傍晚，太母突然翻出了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太母和太爷两个人明亮的合影。太母指给我细细地端详，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只是太母一声叹息：“罢了，烧了去吧。”我只看见火舌肆虐，明亮的火焰与我嚣张对视。太母好看的桃花眼眨啊眨，湿润的眼被熏得通红。她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宛如千树花开，安静又深情。我与她对望，陶醉在她含情脉脉的爱意里。

桃花开了又败，被风雨打得零零落落。太母躺在床上，双眼流连地望着这个世界。“活不过这个清明了。”在生命的最后，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

太母在迷蒙中继续着她的梦境。南村的青年吹的一手好箫，赢得了少女的欢心。少女在桃花树下日夜守候，换来的却是遥遥无期的无奈和叹息。这里曾经是我们的相濡以沫，如今却成了他人的流年。

又是一年桃花灼灼，我采了几支相思放在太母的墓前。祖父则摊开一幅幅卷轴，上面的桃花，竟像活了一般，灼灼的绽开来。“娘绣了一辈子花，一卷也没寄出去过。”祖父叹息着，将卷轴扔进了火堆里。

我陶醉在这桃之夭夭的动人春天，也同样陶醉在太母太爷的缠绵爱情中，一切的回忆都带着欲说还休的温柔底色。在桃花味的水汽氤氲中，我仿佛看到太母缓缓地向我走来。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一如她与太爷离别那天天真的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