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猪槽——修房小记

■付仕正

星期天到了，推掉一切杂事，带上几个朋友回老家看看。离开老家已经三十多年了，老家的屋子很少进去，即使进去也是时来站去，看上一眼就走了。老家屋子是典型的石木结构，始建于1959年，主墙面石头两立两卧，精雕细刻的纹路非常清晰，屋顶是石灰石渣混合捶打而成，没有水泥钢筋，丈三五的木梁，木质檩条、木椽，和一尺左右的小片木杉子。虽经过治漏，但是东屋陪房还是在一场大雨中倒塌了，周边的邻居都翻盖了新房，和我同龄的朋友同事也多在老家翻盖整修，所以，也随大流与时俱进吧，带上几位懂建筑的朋友，利用星期天回去看看，为收拾整修做一下准备。

打开街门，灰尘蜘蛛网满眼都是，一片荒凉，这个院子还是爷爷在世时修建的。那时候，爷爷从北京修建人民英雄纪念碑立功回来，在老家修建了它，当时是老家卢寨最好的房子，刚建起来村委会就在我家办公。老人家后来身体不行了给两个孩子分了家，堂屋东三间是我父亲的，西边那两间是伯父的，两家一直共用一个院子，为了防止生变，爷爷立了文书，周边邻居作为证人签了字。但爷爷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父亲和伯父弟兄俩生活在一个院子，经常因为院子吵吵闹闹。伯父甚至搞一些小动作，趁我家没人的时候把界墙偷往我家这边移了一墙，在我家南屋空闲的那一间地块上又强行盖起了一间厨房，弟兄俩为此大打出手，结果父亲一人在家被伯父家的人打了一顿，几天几夜躺在床上没吃没喝，气了一场病，且一病不起，在五个月之后便撒手人寰。我那时候在外求学，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后来知道以后父亲已经病重。出于那段寒心往事，所以也就很少回去，眼不见心不烦，后来东厢房塌了，伯父多次敦促想让修缮，我也懒得动它，任它发生。几年之后伯父、伯母相继去世，这院子也就安静沉寂了下来。这样一拖就是几十年过去了。

同去的工程师朋友看了房子的情况，提出了简单实用的维修方案，然后和施工队谈好，准备返回。就在这时，在房子外面的一个角落处，我忽然发现有一个石头猪槽，大小长一尺多，宽约五六寸，虽然蒙上了灰土树叶，但依稀可以看出这个石槽整齐的花纹。它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亲切，槽虽不大也不深，但却盛满了童年的故事。

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自然养猪喂兔是一门基本课，也充满了乐趣，带来了无穷的欢乐。我们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书包挎起箩头，和几个小伙伴一道到山坡上或者田野里，一边玩耍一边挖草。那时候的野草感觉特别的肥，特别是夏天的草，嫩嫩的，绿绿的，不用多一会儿，就会挖满一箩筐，然后在田野里追逐疯跑。到了秋天，路边的柿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善于爬树的小伙伴哧溜一下就爬到了树尖，顺手摘下熟透的柿子，分发给树下的小伙伴。当疯够了、玩够了然后回家，喊一声娘，我饿了，这时候母亲就会从挂在梁上的竹篮里取出窝窝头，掰一半递给我，得到奖赏的我马不停蹄，下一步就是喂兔喂猪。兔子不是谁家都有，有小孩的家庭一般才喂养几只兔子，与其说是养兔子挣钱，不如说是给小孩子玩耍。养兔子需要耐心，需要技术，还要勤快。兔子最喜欢的就是植物的叶子，特别是农作物的叶子。把又鲜又嫩的叶子递过去，兔子会毫不避讳你，就着你的手美美地享受你给予它的厚爱，甚至会淘气地舔你的手指。兔子窝也需要经常收拾，更换里边的东西，不能太潮湿，否则兔子容易烂蹄子。那时候我养了好几只兔子，有大白兔，有大耳灰兔子，有长毛也有短毛，也有耳朵不一样的，有竖着耳朵的，也有耷拉着的。我们最常见的就是大白兔了，长长的白毛，红红的眼睛，特别招人喜欢。猪是几乎每家都要喂养的，猪没有那么挑食，把草随便扔进猪圈里就可以了，一来猪自己会跑去吃草，二来猪吃得剩余了还可以垫圈、积肥。到吃过饭收拾了锅碗以后，配一些猪料连同洗锅碗的泔水就是猪的美餐，这时候猪槽就派上了用场。喂猪也需要技巧，一头猪不好好吃，一般家庭都要喂养两头或者更多，那样猪就会抢着吃。在给猪槽里喂猪食时，不能一下子喂多了，要些儿些儿喂，让猪感觉食少必须抢着吃才行，等猪哼哼着抬起头看着你时，才再喂一些，这就是吊猪的胃口，等猪摇着粗短的小尾巴哼哼着离开猪槽时，就说明它吃得差不多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猪槽、兔子、猪，构成了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

无独有偶，与猪槽有缘的还有同在林州作协的张国生副主席，他就是以收藏猪槽而蜚声林州内外。国生主席对猪槽有着特殊的感情，不知道他从小是否养过猪，但在他家的张家小院，倒是收藏了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猪槽。这些猪槽在国生主席的手里，不仅仅是一件实物，更重要的是成了一种艺术，也成为了一种象征。从文字造字来讲，“家”字的组成就是宝盖头下面一个“豕”，也就是猪的意思，说明家就是有地有房有猪养。随着国生主席这些收藏名气越来越大，周边县区乃至安阳市的不少文人墨客都纷至沓来，有的是老相识老朋友相约张家小院，也有的是慕名而来。来者都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国生的夫人也就担当起了女主人兼厨师的角色，国生还给嫂夫人一个职务——张家小院院长！嫂夫人大概也非常乐于接受这个职务，每次有客人过来都忙得不亦乐乎。著名作家安阳市作协主席、我市作协主席唐兴顺先生给张家小院题写了匾名。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王部长书写了散文《老门板上》，国生同志专门把这篇文章打造刻印在一张涮过桐油的门板上供客人欣赏。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张国生同志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安阳市书法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刘颜涛先生，安阳师范学院的陈才生教授，作协主席唐兴顺先生等，还有其他文友要来林州，相约张家小院，想让我过去作陪。因为我拉着同去的几位工程师朋友，只好遗憾错失和各位大师学习的机会。

这次回老家到现在过去一段时间了，小小的猪槽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无论是对家的品味、童年的乐趣，还是猪槽艺术的升华，似乎凝结成了一个固定的概念，一个图腾。

老家那座石房因爷爷的勤劳而建成，又因伯父、父亲那一代人家里穷、弟兄不和而坍塌破落。对于我来说，此次修缮虽不大修，但作为后来者，有责任、有义务恢复原貌，保持其特有的石头房的特色。与国生主席在县城打造的那所张家小院一样的是，都寄托着一种乡愁，一种记忆，不一样的是，张家小院是现代版的混凝土结构，与时俱进，且因张家为人宽厚，和气融融。我老家这是原汁原味的石房、石碾、石猪槽，由于山里人那种倔脾气，倔起来比石头还硬，好在我在外生活了那么多年，虽然做事意志依然坚定，但更多的是增加了许多柔性的生活态度。

张家小院和我老家这所石头小院，虽比不上什么豪宅大院，但唐人刘禹锡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在动工之际，又见猪槽，触景生情，浮想联翩，有家有爱有吉祥！此文权作修房小记，施工设计、施工队、监工、帮忙的邻居等在此一并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