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

■崔晓华

我家住在村口。

爷爷总喜欢坐在村口。

每次回家，爬上那条坡，拐过那道弯，看见村子就看见了爷爷。他总是靠着北墙根坐着，和三五老汉一起，像尊雕塑似的坐着。偶尔和过往的人哼哈两句，继续呆呆地坐着。

只要看到我的车停下，或听到孩子们欢呼着“老姥爷”向他跑去，他就两眼放光，满脸堆笑，“噌”地一下站起来，带着那份开心与满足，撵着我们回家。胡同里有一架秋千，孩子们喜欢玩秋千，爷爷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玩。孩子们往前荡一下，他就伸手去抓一下，吓唬吓唬、逗逗他们，俨然一个老顽童。小的闹，老的笑，那景，那情，胜却人间美景无数。

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工人。1945年参加工作时才16岁，小小年纪的他背井离乡，到长治兵工厂学习造枪、炮、子弹，为革命事业尽其绵薄之力。解放后又辗转到太原某工厂，打铁、当锻工、当钳工，肯吃苦、勤奋好学的爷爷干啥啥行，很快就被提拔为车间主任，并担任多年。由于技艺精湛，退休后又被工厂返聘近二十年。

我们与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多。小时候对爷爷最深的记忆就是过年回家时带的各种食品。花花绿绿的糖纸包着的各式各样的糖果，软糖、水果糖、巧克力糖，玉米味的、香芋味的、牛奶味的……还有类似于橘子的水果，每次爷爷也说不清楚那是广柑还是鲁柑，皮儿硬，咬在嘴里涩涩的，但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奶奶去世得早，再加上长期一个人在外地，孑然一身的爷爷练就了全面的生活本领。和面、擀面条、烙饼、盘馅、擀皮、包饺子……样样他都拿手，水平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家庭妇女。他用自己的生活习惯影响我们，从小要学会自理、自立。

爷爷真正告老还乡时已经70多岁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干不动了。除了偶尔帮助亲朋邻里磨磨剪刀、修理东西之外，他开始每日静静地坐在村口。阳光懒懒地照着，照着他红润、饱满的脸庞，悠然自得。

春风和煦，又回家了。爬坡，拐弯，恍惚又看到了爷爷和三五老汉坐在村口。车慢慢停下，定睛一看，唉，哪里还有爷爷的身影？

村口场景依旧，只是爷爷再也不会坐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