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服

■解利中

出差到了一个县城，已有个把月，洗衣服是必须的了。

有好多年了，自己只是随手洗洗袜子、内裤之类的；背心、秋衣、可以湿洗的外衣等，都是洗衣机洗；不能用洗衣机洗的，送到干洗店洗。因此，生活中，洗衣服的事，仿佛离自己远了，久了。

住的酒店里，是没有洗衣这项服务的。内衣、秋衣可以自己洗。外衣必须得去干洗店洗的，因为酒店是无法熨烫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干洗店，价格却比我常住的城市整整高出了一倍。我问当地的同事，他说，当地送去干洗的衣服只有大衣，外衣裤送去干洗的都是有钱人，干洗店就是榨有钱人。我释然地哈哈笑了——那我就算有钱人了？

洗衣服，我是不愁肠的，因为我还是有些功底的。从上小学时就开始了，每年春暖花开，直到秋凉露来，村沟底的小溪流水潺潺，清澈得能见到砂石静美的身影。那溪水的清亮啊，不由得让我经常掬一把水，就喝起来了。母亲将家里需要洗的衣服还有铺盖面子，打包放在一个洗衣盆里。我端着盆，就去了河边。

我在河边，或蹲或坐，将一件一件的衣服，抖开，放河水里浸湿，然后，放一件在洗衣石上，双手搓了起来。有时是整体揉搓衣服，有时是衣领、衣袖等，打上肥皂局部地揉搓。搓得肥皂泡沫在衣服上打旋。仿佛在洗衣石上绣花。感觉洗搓得干净了，将衣服往溪水里一泡，再一提一放地让溪水冲刷，那肥皂的白色，有时是红色蓝色的泡沫，随着溪流，缓缓地流走了。看着这渐行渐远渐淡渐清的流水，手不由得想去抚摸。真是快活！

一件一件的衣服，洗干净了。大大小小的、红红绿绿地晾晒在河边的马莲草上。太阳照着，就像美少女撑着的一把把雨伞，含情脉脉地围着你。顿时，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洗衣服最快乐的，是将这些洗了的衣服收到盆里，回到院子里，一件一件地将衣服拎出，用力甩得平展些，再一件一件挂在院子里的铁丝上。那挂着的衣服，或长或短，或横或竖，或红或绿，或白或黑，看着就像春天落在空中绳线上的燕子般惬意可爱啊！

最让我兴奋的是，母亲和村里的阿姨，坐在窑洞的炕上，看着我在院子里一件一件仔细地晾晒衣服，她们禁不住地表扬，说我是个爱干净爱劳动的孩子，还说我长大一定是有出息的。我听着，心已兴奋地飘到天上了。

我学校毕业分配到省城工作，过起了单身生活。小时候，母亲培养我练就的洗衣服的本领，真是大有了用武之地。可惜，那时的洗衣，不是在盆子里，就是在澡堂里。洗衣远远没了小时候河边洗衣的乐趣。至于后来成家了，也有了洗衣机、干洗店的时候，洗衣的活儿是不干了，可洗衣中的乐趣也没有了。科技有时候在解放人身手的同时，也让人失却了一些劳动的乐趣。

不知是“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原因，还是“山韵”滋养长大的原因，至今，我还是喜欢那村沟里、小溪流水中、石头当搓板的洗衣。太阳照着，天空晴朗地高悬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着小溪的流水声，彩蝶绕身，蝌蚪摆尾；偶尔，谁家的大红公鸡，展着翅，伸着头，追着母鸡奔跑，还喳喳喳地叫着。村里的叔叔、阿姨，扛着锄头，踏着小溪上的石块，悠然轻松地跨过河流，眼睛看着我，满脸真诚欣赏的笑容，说一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看这孩子，不会没出息的。”

我一生都记着叔叔阿姨的这句话，自觉受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