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柿子

柿子是我记忆里，最初触摸到的甜蜜。

那时在老家，种柿子的人家不多，也就那么一两户，院里长一棵郁郁葱葱的柿子树。而隔壁的奶奶家就有一棵这样的柿子树。于是她家，便成了我眼中的圣地。我总是怀着无限向往与崇拜之情，望着那户人家，远远地望着她家的柿子树，从长叶到结果，年复一年。

我爱极了初冬时的柿子。那时的柿子，红灯笼似的，一个个挂在树上，叫人心里无端生出无限的欣慰与暖意。早晨大雾过后，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带着一丝的暖意。没有风，阳光下，绿的、黄的、红的柿子密密匝匝地挂在枝头，树枝细小的身躯都被它们压弯了，它们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挤，挤到能早日变成红灯笼的地方，向人们展示自己最诱人的一面。

那时，年幼的我便会仰着小小的脑袋，眼馋地看着这些诱人的柿子，然后咽咽口水，一溜烟儿跑开，耐心等待着大人们用竹竿子打下这些美味。无独有偶，晴也和我一样喜欢柿子。可她总是像男孩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树，自己摘柿子吃。

有一次，我耐不住肚中馋虫的诱惑，也跟了她蹑手蹑脚地溜到隔壁奶奶家去“偷”柿子吃。“你就在树下看着我，我怎么上树的，你也怎么上树，懂吗？”晴像个英雄似的两手叉腰对我说。我忙不迭失点了点头。只见晴撸了撸袖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像敏捷的山羊一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下子攀在了树上。她转过头来，冲我得意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看好了！”话音刚落，晴就像猴子一样“刷刷”几步就到了树上。一套动作既整齐又连贯，甚至不少男孩子看了都自叹不如，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顽皮的孩子。

晴到了树上，还在呼呼的喘着气呢，她可顾不上，一股脑地钻进了树杈中摘起了柿子。过了一会儿，晴从树叶丛中探出小脑袋，大笑着朝我招呼道：“快啊，快上来啊！还呆看什么啊？树上柿子可多了呢！”我犹豫了一会儿，继而又想到了那红灯笼似的美味的柿子和晴嚣张得意的笑，于是心一横，一咬牙，学着晴上了树。不过相比起晴，我的动作就显得又慢又笨拙，只能算是一只初生的小猴。我在树上脚跟还没站稳，晴便将圆润的小脸蛋凑到了我的面前，同时笑眯眯地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黄爽爽的柿子，双手捧给我说：“喏，特地为你留的大柿子。”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我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接过了柿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果皮，大朵快颐起来。或许是看我吃得如此之香，亦或是她肚子里的馋虫又叫了，她自己又摘了一个，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吃了起来。

两个女孩，坐在树杈上，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此时恰是黄昏，阳光柔柔地洒在我们身上，轻轻地笼罩着我们，浅浅地为我们镀上一层金粉。那金粉发出淡淡的光，叫人心中一暖，只觉得此刻，时间仿佛不愿打破这美好，停止了流逝。

吃完了柿子，我和晴一齐跳下了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我家门口，临分别时，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我说：“没有人会为你打一辈子的柿子的，站在树下，永远吃不到柿子。要吃，得自己去摘。”说完，她便冲我莞尔一笑，一溜烟的，跑了。徒留我一人在原地发呆，久久咀嚼着她的那番话。

多年以后，当我再穿过记忆的长河，追寻往昔时，总有那么一只黄爽爽的柿子指引着我;让我在追忆往昔时，不会迷了路。我也时常梦到晴，梦中，她的容貌已不再清晰，可她稚嫩的脸上大人般的神情与看透世俗的话语仍不时在我耳边回响：

“没有人会为你打一辈子的柿子的，站在树下，永远吃不到柿子。要吃，得自己去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