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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旧照

小组店


我不敢确定“小组”二字的正确写法,但我敢十二分的肯定,六、七十年代生活在老街的人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小组”是一家店的名字。位于前溪弄口转向解放街的三角店隔壁。店面细长,木房结构,经营馒头、油条,还有豆浆。
那时老街的人们并不富裕,尤其是靠种点田,卖点菜过日子的农民更是很少花钱去买早餐的。而那时的粮票更是稀缺之物,种田人也只有偶尔拿自家农作物与供应人换上三两斤粮票。记忆里也只有在农忙时,母亲才会拿出二三两粮票及一点散钱让我去买三两支油条。在那些温暖的早晨,那是一份多么叫人兴奋的差事。我立马拿出爷爷自编的小竹篮,撕一张干净的簿纸垫在篮子底下,踢踢踏踏地跑出小巷,轻快地奔向小组。小组太熟悉了,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它在哪。我和那群小伙伴每天都在那的边上转。那参着肉香的包子开锅味,那浓郁的油条上锅味,那或淡或浓的豆浆味,虽尝的少,却是闻过千百遍了的。我一口气跑到小组,那里已聚了一些人。我手心捏着粮票与硬币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虽然是最后面,但内心还是有着别样的自豪的。毕竟今天我是排队买油条的人了。
那个系着白色络腰布的馒头老倌依然浅笑如昨地忙碌着。大伙叫他老倌,其实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小伙子。馒头老倌矮胖个,白皮肤,圆脸,小眼,那双多长了几两肉的手能做出特别好吃的馒头、油条和油饼。我斜身细瞧着馒头老倌移步到大桌子的一角,掀开白毛巾,切下一块已和好的面,三搓四揉二拉的,将那面团弄成长长的扁条形摊在桌板上。取来一把薄刀“砰砰砰”的,便将那条形的面横切成无数小面段了。放下刀,只见那馒头老倌利索地将小面段成对叠好,随后拉起面段的一端,半凌空地在桌面上一旋转,那面段立即变得弯曲柔长,油条的胚儿就出来了。馒头老倌拎起胚儿顺着锅沿熟练地放下,油锅里立即发出磁磁的声音了,香气一下子四处蔓延。馒头老倌用长筷子翻转着油条,不一会,一条肥肥的金灿灿的油条便出锅了,放进铁丝篮筐里。
那年代,幼儿园极少,农村人别说没钱,即使有钱,没有门路也是上不了幼儿园的。于是,每天都在街边或小巷子转。我总是时不时地看馒头老倌炸油条,包馒头,看店里店外的人们聊天。太阳升得半高了,仍然会有一些乡下人或街边人坐在小组聊天。一碗豆浆吃上大半天。小组的上午似乎总有撵不断的说笑声,和着初夏的暖阳在街道左右回响。我的童年也便在小组暖暖的豆浆香里流走了。不知何时,小组也已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只是我依然会在很多温暖的午后猛然忆起小组,忆起那个馒头老倌,忆起那些聊天的乡下人和街边人……
一日,我沿街去母亲家。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矮个子男人正给一位带小孩的妇女拿馒头,身边拉馒头的那辆三轮车小而旧。近了,我毫不怀疑地认出了他就是馒头老倌。馒头老倌老了,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花白发,抬头纹。只是依旧那般的朴质安详,那份暖暖的馒头香依旧别来无恙。


老金牙诊


老金是一个人名。因为他姓金,虽然年纪不大,但开着牙科诊所,是个医生,大家不好意思叫他“小金”就都叫他老金了。老金的牙科诊所就开在小组店斜对面的上手边。小时候也常常呆在诊所的门口玩。记忆里,金医生有一张英俊的脸,很挺的鼻梁,眉毛与眼睛的距离特别近,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记忆最深刻的是那件特白笔挺的白大衣。那个年代,如此好看的白大衣是很难得见到的!而那件白大衣穿在金医生的身上又是那么的相称合体。
老金牙诊的店面不大,只有一张躺椅,店内却总是整齐而干净。在门口玩耍,常常看见一些病人躺在躺椅上,张着嘴,让金医生看牙齿。柔和的灯光下,金医生总是看得有板有眼。举手投足间,比起老街那些种田人,总觉得金医生似乎多了一些什么?是多了几分儒雅,还是多了几分含蓄,或是多了几分书生气?反正小时候的感觉,今天也说不太清楚了。
记忆里,金医生不太说话,有一点帅气。
一些年后我进了学校,又过了一些年后,我进了卫校。每当我看见讲台上那个穿白大衣的讲师时便会偶尔想起老街的金医生。只是那时的老金牙诊已经不知在何时退出了老街。只是我依然会偶尔记起,金医生不太说话,有一点帅气。
又过了一些年,我在一个写作组织里竟与金医生意外相逢。金医生的鼻梁依然很挺,眉毛依然很浓,只是现在见到的金医生个小干练,常常哈哈大笑,话很多。他的牙科诊所搬到了另一条街。他的三个女儿很有出息,他的牙科诊所生意很好。
他告诉我,很久以前,他只是个贫苦人家的乡下孩子。曾只身去福建求学,过清苦而寄人篱下的生活,帮别人烧饭、洗衣、搞卫生,吃过不少苦。后来,去当了一名人民教师。不久,他又去异地拜师求医,回到了老街,成了一名医生。再后来诊所越开越大,他离开了老街,并将牙诊交给了女儿,生意很红火。现在他是一个作家。
心里暖暖的,是旧时老街的那种温暖。因为我知道小时候崇拜过的老街那个金医生现在生活得很好。
从此,我叫他老金伯伯。


那把小提琴


很久以前没有新建路,只有一截横街。老街中段,对着横街的是一家照相馆。照相馆的右半边是家文具店。小时候也常常在照相馆的文具店门口玩耍。文具店的柜台里摆着各式文具,橡皮、钢笔、笔记本、口琴、象棋……我常常蹲在玻璃柜台外面看里面各式各样的文具。然而,让我喜欢了很多年,向往了很多年的是里面立柜里的那把小提琴。
那时,我的家住在街头的国光弄。于是,也常常去后溪边的文化馆玩。戏耍间,二楼的琴房总会时不时地传出悠扬的小提琴声。每每这时,我那颗飞扬着的心总会被这彩蝶般的琴声牵走,那起起落落的琴声便一点点地烙进我纯净的心灵,变成一个美丽温馨的梦。
文具店的那把小提琴斜放在立柜的第三格,朱红色的油漆在不明不暗的光线下总放着细密而柔和的光。把手的弧线是那么那么的好看。我常常趴在玻璃柜台上傻傻地看它,看着看着就会入了神。我甚至能感觉那些柔美的弦乐从那把小提琴上轻轻地飘出来……只是那时家里穷,小提琴对于一个贫困家庭绝对是件奢侈品。从小就懂事的我是绝对不会向父母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的。
一次,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小男孩由妈妈领着来到文具店。妈妈与店里的阿姨说了几句后,只见阿姨走到立柜前,踮起脚,取下琴,将那把小提琴递给小男孩。小男孩将琴夹在颌下……我呆呆地看着,心跳一阵一阵地加快,双手一下一下地扯着衣服的下摆。小男孩终于走了,他没有带走那把小提琴。我这才发觉自己两手心原来全是汗。当小提琴那么近距离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太想摸摸它了,可是理智告诉我那是别人的东西。幼小的我便硬是忍着忍着。我更担心那个小男孩试着试着就把它带走了。如果忽然就被他带走了,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痛。
渐渐地,长大了,上学了。知道不好意思总呆在柜台外面玩耍了。只是每次路过那家文具店时,却依然会忍不住往里面张望,对着那把小提琴看啊看啊,直到再也看不见它了。
终于有一天赚足了钱,甚至可以买一百支小提琴了。只是我却再没去买琴。那份恋琴的情愫如同老街的那家文具店随着岁月的变迁早已消失在了记忆的长河里。
有些情愫,被岁月冲刷了便再也找不回来。只是每当我走过老街那曾经的文具店或偶然看见琴行里的小提琴时,尘封的记忆便会瞬即鲜活,在心间柔和地轻轻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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