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怂人

作者：陈绪伟

那怂人，住在那怂沟，还有那怂脾气，二十老几也没找到个怂婆娘。沟里住的十几家三四十口人，迁移式扶贫集中安置都下了山，唯有那怂人犟怂得很，没搬。那怂沟的人，在那些年，为生计把满沟的树都砍光了，冬天要烤火连树蔸蔸都挖了，上千亩的沟沟坡坡、坎坎梁梁，只剩下零散的一些刺灌，光秃秃的枝丫摆在那怂沟的两面坡上。“树光了，人走了，留下一包骨头筋，叫我走，怂啥都不行。”他犟怂地对乡上的来人说。凝望着这条干沟秃坡、薄地，遥想着父辈当年传说的迷人景象，泪眼中，他的心在泣血。那怂人，十九岁林校大专毕业，非要回那怂沟兴林。“国家培养了我，学的育林专业，建设秀美山川，到城里能整啥，治这怂沟就是我的心愿、我的责任、我的回报”他这样对父母讲。是啊，怂山、怂坡、怂沟荒凉得叫人深沉愁怅，抬头望见这一切，谁的心里都会难受。眷念的乡情唤起人的激情，志向加机遇总在诱导着人生。那年，小流域治理，退耕还林还草吹响了向荒山、荒坡、荒沟进军的号角，激情在那怂人的心胸沸腾。他毅然承包了这怂沟，背着树苗，依托着父母，扛着锄头踏上了治理那条沟的艰辛之路。　“光给树苗钱，吃啥喝啥用啥？有福不享，指望不到还跟来受罪。”他母亲在他父亲耳边不时地埋怨。“看，大家都在城镇里工作多好，何苦那样，现在后悔还来得赢！”同学们撵到那怂沟劝说那怂人。“那怂人真是老壳里有水，放到轻闲工作不干，癫到去种树，恐怕连哪怂婆娘都找不到！”那怂沟里的人见人就嘲那怂人。那怂人懂那怂道理。确实，在那怂沟要栽活一棵树都不容易，何况是整一条沟！母亲的埋怨与同学的劝解还有好心人的数说，那怂人默不作声，只管育苗、栽树、浇水、砌坎。四季轮换，一天又一天不换的是一把锄头，一挑树苗，一担水桶，一壶凉开水跟随着那怂人。土薄的地方栽刺槐、点橡子、植灌木，鸡窝土中栽松杉、植漆柏，沟边栽梅花刺水竹，坎边植毛竹野猕猴桃，崖边栽金竹植葛藤；厚垧里间种一些茯苓、山药、老虎姜……天旱，那怂人淘滩清沟、披星戴月地挑水浇苗；天涝，那怂人把冲溜走的树又补上苗，还砌上石围；天阴，那怂人给树苗培培土、上上肥、扯扯草。七八年过后，那怂沟变了，再不是一片死寂的荒凉，而是充满了绿色的希望。秋风飒响之时，沟两岸满坡架山那还不太密的金色叶子，茁实地在阳光下闪着醉人的光芒，常青的松杉枞柏竹带葱翠靡丽，诱来云雀、蓝鹊、翠鸟、林鸲在枝梢上脆亮地鸣叫，原来干枯的沟底开始有泉水丁冬，沟面七弯八拐地淌出潺潺溪流，串出的点水雀在水面上啄麻黄鱼，那怂沟如今变得鲜活起来，灵动起来。那怂人说：前两年情况好多了，有国家的政策给撑腰，有镇上村上关心支持，有林下药材丰厚收入，管护这片林子绰绰有余。那怂人还说：现在有水泥路通往沟里，沟下面正在建一个制药厂，不出五年，嘿，这怂沟就会变成那怂钱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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