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柿子树

四十年过去了，但当我每每看到它时，便会油然地产生一种敬意。柿子树生长在岭头上、沟沿上、石堆上、荆棘丛中，从不占据人们的一寸沃土。它那嶙峋粗糙的树干，托着蘑菇似的树冠，宛若一位淳厚的老人，用它那饱含深情的眼睛，守望着我们的田地，守望着我们的村庄。

家乡的柿子树可多了，散落在兽脊似的山岭上，几乎每家都有，可算是家乡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秋风来了，叶子由绿慢慢变得暗红起来。过不了多久，巧手的染工，把它染成了一树的浅红，颇有一种“红叶一树天下奇”的感觉。这时，被红叶掩没的一个个红石榴，不，那一定是一盏盏红灯笼，便无遮无拦地暴露在你的馋眼之中。

地里长不出野菜，更长不出粮食，柿子便成了人们一年之中不可或缺的口粮。孩子们巴望着放学，大人们盼望着收工。放学了，孩子们吸着肚皮兴高采烈地扛着夹杆，挎着小篮子，跑跳着上坡去了。饱享口福之后，便将内心的那股甜蜜，化成了一阵欢呼雀跃。然后，把剩下的软柿，轻轻地捏进篮子里，留给自己的爸妈。收工了，大人们便蹲在自家的鸠窝似的柿篷旁边，吃几个柿子，才慢慢地下厨去。偶尔家里来客，也会拣一大盘子软柿子来招待客人，边吃边聊，彼此都没有更多的奢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柿子简直成了人们的大救星，它也确实帮助了这一代家乡人。然而这些年来，家乡的柿子树分明少了许多，渐渐被主人冷落了，甚至被遗忘了。孩子们不再仰羡它的美味，大人们也不再拿它作佳肴。

老人们从树下经过，依然会伸手摸摸那粗糙的树干，仰脸出神地盯着看。那或许是一种感激，或许是一种自豪，或许是一种内心的不平吧！每当老人讲起柿子的故事，那些年轻人都会听的发呆，惊讶柿子还有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功劳？在年轻人眼里，他是应该被遗忘的。他们可以随便折一嘟噜踢飞，砍一枝当柴烧，甚至连根拔掉。即使主人见了，也不屑一顾。这几年，剩下的柿子树，都是祖宗留下的老树。

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然而它当年的神圣却荡然无存了。去者无憾地去了，活着的却依然迎风傲霜，顽强地活着。他并不恼恨这帮年轻人，因为它知道自己早已完成了使命，也并非他们无德无情。我不解地问：“莫非那些鸡鸭鱼肉，美味海鲜，才是真正的祸根？”柿树可不在意这些，依旧守望着我们的村庄，奉献着自己的美味。当人们来毁掉自己时，它没有一丝的怨言，反而高兴地说：“当我们绝种的时候，世间一定是更光明的，人间一定是更幸福的。”

王万寿

２０１４年１２月２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