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

作者：彧儿

一、
接到心语的电话，纯属意外中的意外。因为我们已经有八年没见了，确切地说是这八年里我们中断了联系。我欢喜中带着惊讶，忙不迭地问她，“你怎么找到我的？”“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只要你跑不出地球去，我就能把你找出来！”心语快声快语的回答，依如当年一样的干脆，让我的心在这盛夏的七月，泛起了暖暖的潮润。
离家最近的那家咖啡厅，放着那首萨克斯《回家》，我随手翻看着桌边的杂志，等着心语的到来。
没多久，一双不缓不慢的高跟鞋踩着足音，由远及近，姗姗而来。我抬眼，遂迎上她殷切的目光，那么熟悉，又稍带着些许的陌生，汪成一眼清泉，正含笑带泪地望着我。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我嗔怪着笑着说，眼里却溢满了泪。
心语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我，“想你，就回来了！”一句想你，似一股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温润如水，化作感动，直抵眼底。瞬间，与其相识，交往的一幕幕场景，如温馨的影片，在脑海里打着转，辗转而来。

二、
初见心语，是那一年大学新生报到的日子，商大院里人潮涌动，来来往往。我好不容易找到担班老师的办公室，才发现老师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生性内向的我，站在离老师办公桌很远的位置观望着，希望再过一会儿人会少些、再少些。
那时候新生报到，是很少有家长陪同的，当然我也不例外。提着日常用品、大包小包，在原地等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办公室里的人也不见少。
“你是来报到的吗？怎么不靠前啊？”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回转身循声望去，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我面前。她有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留着利落的短发，整齐的刘海儿。那一眼，至今清晰如昨，记忆犹新，一直静静地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尘封着。
原来，心语和我同班同专业，是帮助老师组织安排新生报到的。问清了缘由之后，她帮我打点好了一切，就又去忙其他的新生去了。
初来，什么都不熟悉，幸好遇到心语，而她又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子，要不然我不知要在那里等多久。那一刻，在欣喜和庆幸之余，一股淡淡的暖意涌进心房，久久萦绕。直到后来离别的日子里，念起这一段过往的时候，我才愰悟，原来对于大学时期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眷恋，是缘于心语留给我的那股淡淡的初见的暖。

三、
在学院图书馆的不远处，有一处草坪，夏天的时候绿草盈盈，一些无名的小花零星点缀其间，仿佛一幅巨大的天然画作铺展开来、引人观赏。
每当傍晚，我便喜欢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纳凉、看书。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驻足、停留，也都呆得时间不长，然后就又匆匆离开。只有我在那里呆得久些，尤其周末，那里更是我的极好去处。
心语是不好来这里的，每逢周末，她的活动应酬多得应接不暇，我常笑称她是“寝室交际花”，因为但凡寝室里的大事小事，都是由她来解决，班级的事情也是由她跑前跑后，因为她是团支书，还正准备入党。我们也就看着她忙碌着，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她忙碌的结果。当然我说什么，她也不气，只是开心得笑，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一如她爽朗的性格。
但在大学最后一年，心语收敛了许多，因为她恋爱了。就如许多热恋中的女孩子一样，变得温婉、矜持，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恋爱中的女孩子竟是那样的傻气，痴缠，于是我也常笑她是“智商为零”的小女子。
也是从那时起，心语每天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她的白马王子，上自习，吃食堂，去闲逛。有好多次，我竟发现他们也会光顾我常来的草坪处闲坐，而且一坐就是很久。次数多了，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她对我的“目中无人”，于是，那处草坪我也就不去了，读书地址又重新转移回教室。从此，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了。

四、
临近毕业前夕，我们都在忙着毕业论文，找单位的事，我也就无暇顾及心语的事情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再念起她时，她却在处理完这一切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了。自那以后，每逢遇到同学，我都会打听心语的消息，但终是没有一个准确的信息版本。直到一年后，我收到她的来信，多日忧着的心才算有了着落。
事实上，心语的父母一直不认同她的外地男友，而她却死心踏地、一如既往地爱着他。父母亲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托人，找关系，匆忙为她办理了出国手续，于是年纪尚轻的她便随了父母的愿，去了日本，但她只坚持了半年多的时间，便偷跑回来，又找到了男友。父母亲看着女儿削瘦得弱不禁风的样子，既心疼又懊恼，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于是在那一年，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婚姻殿堂。
我欣赏着心语对于感情坚定且执着的勇气，同时更为她们所费的周折而感到心疼。心语的男友彬也是我们同专业同学，很优秀的男子，我当时不解，为什么她的父母要如此为难他们？难道只是地域之分吗？不过还好，不管爱的过程有多艰难，他们终是在一起了，我一直为他们终成眷属而欣慰着，祝福着，希望他们白头偕老，永世安好！

五、
但看上去，事实并非如我所愿。坐在对面的心语，在恍惚的灯光下，依如当年的模样，只是岁月在她的额角处留下了稀疏的白发，眼角细细的纹路，深深地剌疼了我的眼。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挂在嘴边，为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凭添了一抹深沉与惆怅。
“其实我一直很惦念你，却又不想打扰你的安宁，因为有些事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在我疑惑的表情里，心语细说着她的过往。
原来，心语和彬婚后便去了广州，做起了木板生意。刚开始的时候，资金紧缺，生意做得很艰难，但时间长了，经验也丰富了，生意便做得越来越顺利了，当然也赚得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桶金。心语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得出，她的眼里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
但是生意越大，熟人越多，彬的应酬也就越多，常常在半夜醉醺醺地回家，淡了最初的雄心，也冷落了一心跟着他过苦日子的心语。心语也曾苦苦地劝过，但他都听而不闻，说而不做，渐渐地，心语也失去了劝慰他的耐心，隐忍着和他过着委曲求全的日子。
直到五年前，彬查出了肝癌，才愰然大悟，告诉心语，他想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和她过日子。于是，心语四处求医为彬治病，但是俗话说金钱能治病，终究治不了命，最终彬还是在不舍与悔恨中离开了心语，和他们年仅十一岁的女儿。
心语的泪无声地滑落，打疼了我的心，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我从未想过，辛辛苦苦走到一起的恋人，会是这样的分离；也从未想过，彬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竟也会迷失自己，为心语带来了终身的痛苦。

六、
而当静下心来，看到心语红肿的眼里那一抹坚定的神情时，我就知道她要比我想象中坚强得多。
“我不恨彬，他只是一时迷失，让病附身。只是我的生命里，女儿已是全部，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活着。但我希望你幸福，好好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吧！”她由衷地说。
我轻拥她，一时哽咽，我知道她还是当年的心语，即便生活对她如此刁难，而她对我的关心一如既往，没有变过。也因有着对女儿的那份牵挂，她依然会充满信心和渴望地笑对生活。
临别时，一抹晚霞斜映在心语削瘦的脸庞，为她的倩影更凭添了几许妩媚与温柔，原来除了那几脉细细的纹路，她还是依如当年一样的美丽。我愿一直为她祈祷，漫漫人生路上，愿岁月静好，平安度流年！

心语，那个曾经美丽又善良的女子，曾经抱着那么美好的幻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常相厮守的女子，却有着一份不尽如意的人生。她让我的心蒙上了一层带泪的忧伤，久久绕怀，深深地疼着。
其实，两个人，相爱不易。当最初的激情，如潮水般褪却，随之而来的便是平淡的相惜、相守。不管这份平实的相守有多艰难，也要珍惜这份守望的幸福，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因为平淡是真，平安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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