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是陋室

作者：王海洋

十四年前师范毕业，我到家乡镇上初中教书，住在教学楼二楼一间狭小破旧的办公室里。
初来乍到，一切还显陌生，很少与人交往，课余时间我就一个人呆在屋里，伴着简陋的一桌一椅一床备课、批改作业、读书看报。刚开始我仿佛陷身孤岛荒漠，常常莫名而心生孤独、寂寞、怅惘之感。不过，不久透过住室偌大的玻璃后窗我发现了一个奇趣无穷的世界，这令我兴奋异常。
原来与教学楼近距离对峙的是一片经年累月形成的土质的断壁，自东向西延伸开去，曲曲绕绕，像高高的围墙一样，成为校园后方坚实的天然屏障。断壁高约八九米，壁面陡如刀切斧削，其上多生灌木杂树，裸根如虬，绿叶苍郁。偶有几处倚壁耸起的土柱“壁立千仞”，如剑如戟，直刺青天；或若庞然大物，居高临下，气宇非凡。透窗观景，恍惚身游东坡所至赤壁之下，眼前岂非“乱石穿空，惊涛拍岸”之赤壁景观乎？于是一时便心生豪迈，其情壮哉！
每至秋雨潇潇之夜，卧床而读，听窗外雨声哗哗，如临澎湃江河，涛声回荡耳鼓，思绪飘渺千里之外，想李商隐《夜雨寄北》佳句，不禁发思古之幽情，心中油然荡漾涟涟诗意，脉脉温馨。此时，其境也恬静，其情也闲适！
夕阳西下之时，断壁下一畦畦整齐的菜地内常闪动着几位年老教师种菜躬耕的身影，培苗，除草，松土，施肥，浇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银发飘飘，汗洒如雨，终年躬耕孜孜不辍，四时瓜蔬绿意盈目，多有陶令《归园田居》之淡然意味。教书之余，临窗俯瞰菜畦劳作景象，仿佛采菊东篱，闲情悠然放达矣！
月圆之夕，窗外雀鸣梧桐，“绝壁”之上松鼠嬉戏追闹之声亦不时盈耳。撩帘望月，月升绝壁巍巍土柱之上，如徘徊群山峭峰之巅。东方碧空如洗，明月如镜，凉风隔窗徐徐吹拂，诵“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问“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时心生悲凉怆然，转而又意绪慷慨，胸怀旷达超然也！
区区斗室，环堵萧然，蛛网粘墙，饿鼠张狂，无丝竹管弦之娱，无朋友相聚之乐，但于我却是一处静地，闭门读书，可以隔绝校园人声扰耳之噪，隔窗而望，可以时时收获心近自然万象之趣。我曾工作读书其中，虽常感身如孤舟泛海，亦喜其独察天地节序之替，知四时凉热之变，忘尘世纷扰熙攘。静处一室，五载荏苒，读书亦多，亦渐觉心性儒雅，襟怀似水，快哉无穷！
昔读刘禹锡《陋室铭》，羡慕之情何可抑哉！今亦曾有无名书生陋室读书之乐，区区校园，茫茫人海，滚滚红尘，几人知之乎？
２０１２－０７－０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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