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人间

作者：凤鸣九竹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
——题记

天朗云淡，暖阳如烟。
又一个四季轮回的时刻，即将远行的寒冬就此悄然噤声。
微熹的晨。未及我推开楼下沉重的防盗门，一道绚丽的光环，早已在一瞬间倾覆了我的眉眼。一缕深情款款的春风，也趁机踩踏着轻盈的韵脚，扑啦啦迎面入怀。
清清爽爽。站在风中的台阶上，已为这春回大地不经意的邂逅而一波一波地惊喜，些许青草的气息正在氤氲弥漫。闭目片刻，便至微醺。索性不再喟叹三月的凉薄，欣欣然张开臂膊，去接纳春意的丰盈。
流动的空气似乎变得轻轻，软软，慢条斯理拂拭着我的脸庞，纷扬起不再倔强的发丝。试图伸出手去拢一拢衣衫，那风儿却又顽皮地开始嬉痒着我的耳际，连带着喜悦这小聪明伶俐也跳将出来，一一跃动在我的面颊之上。
极目远眺。几十米开外，高高低低的建筑物，明显见得消瘦了许多尖锐的棱角，任意流淌、温婉的春风为它们描画着若隐若现的轮廓。有几扇窗棂不再矜持，睁大了傲逸高贵的眼睛，心有灵犀地回应着长街之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那些用自己或坚定踏实、或虚无飘渺的步履丈量光阴的人们。儒雅宁静的城镇，从这一刻开始在一夜酣畅的沉睡中醒来，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版繁华绚丽、隽妙无比的镜像。
匆匆，踏出前行的脚步，大地羞涩的神经也因此微微地痉挛。暖暖温情的春光，铺洒在脚下这条坚硬冰冷的水泥马路上面，原本苍白的矫饰、曾经负载着沉重与悲怆的颜色，竟有些浅浅淡淡，仿佛柔顺端庄了许多。将一段颠簸曲折的心理还原成安宁祥和的当初。
路边。干枯凋败的柳枝，待我经过的时候，忽然间竟婀娜摇曳起来，隐隐地泛出浑然天成、不可涂改和逆转的青绿。难以遏制生长的快感，敦促它们婉转着，伸展着，一枝一叶，不疾不徐地宣扬着郁郁葱葱新时代的降临！
金灿金灿的阳光，慵懒地爬行至柳树枝桠的全身各处。几只袅袅婷婷的燕雀儿，颇有些熠熠生辉的模样。它们俏然地站立，炫耀地歌唱，清亮地舒展，听来是那么的协调有致，看来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想来是那么的妖娆媚惑。即便如我的纷杂人等，行色匆忙地从柳树身下经过，它们依然翩翩起舞着或婉约或欢腾的身影。
轻风微微的吹拂，自得惬意的我告别了吱吱鸣叫的鸟儿，缓步朝前行走。
忽然，前方嘻嘻哈哈的喧闹声吸引了我。抬头望去，原来是广场中心的草坪上，一老一少在相互地追逐嬉戏着。花枝招展的小女孩儿稚嫩的童音在喊：“爷爷，你看冰雪还没有消融干净，草儿却都绿了。”
鬓发皆白斯斯文文的老人，用苍劲低沉的声音在回答：“那是春姑娘就要来了，小草儿在撒着欢儿、摽着劲儿，用自己明媚的生长去迎接一个崭新的世界呢。”
“那小草儿为什么不等到雪水都融化了再生长呢？”
“那是因为，小草儿经历了夏天的繁茂，秋天的枯萎，冬天的衰败，整整三个季度漫长的蜇伏，使得它积蓄了强劲的能量和重生的渴望，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灵秀风光，所以才有了它的青翠葱笼！”
“爷爷，咱不说小草了，你说的我听不懂呢。爷爷，还是你来追我吧，哈哈，不许耍赖，快来追我！”
“乖孙女，等你也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不行啦，爷爷老了，腿脚不利索了，撵不上你喽！”
“爷爷，不许撒谎，撒谎不是好孩子，这是你说的。我才不相信呢，你永远都不会老的！”
“傻孩子，爷爷怎么会骗你呢？爷爷真的已经老了，我现在已经是残山剩水了，而你还是春意盎然呢……”
耳听着爷孙俩生动风趣的对答，心中却浮浮沉沉着生命里那些难已割舍的记忆与感动，那些包含着喜怒哀乐的时光片断。
记得，明明它们早已与我挥手诀别，渐行渐远，仿若浮光掠影、过眼烟云。可是曾经的痛苦与幸福，曾经的酸甜与苦辣，曾经的落寞与欢笑，曾经的坎坷与成长，却在这个春回大地的季节提醒了我，启发了我，柔软了我的思想，温暖了我的心境，它们是那么的铭心刻骨，是那么的没齿难忘。它们植根于我的躯体里，流淌在我的血脉中，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枝枝蔓蔓，扬扬洒洒！
清醒地知道，已经人到中年的我，终有一天也会和这位老者一样作别西天的云彩，缓步飘然离去，不再醒来。罗贯中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金刚经也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看遍了红尘俗世里的醉生梦死，阅历了白驹过隙中的悲欢离合。而我，依然心甘情愿地站在这样一个春风化雨、春光明媚的季节里，我在想：“归去不自息，耕耘成楚农。”
我要播洒出心中碧波荡漾的万亩花田。尽管无关风月，我却知道，那是春天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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