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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石的记忆

作者:龚坚

当人们都做着黄金梦的时候,我从岗位之树上飘落了下来,成了一片落叶,成了一名下岗职工。
刚下岗,感到日子已到尽头,简直无法再活下去。我蒙着被子睡了三天!心里痛苦极了。想着以前工资不管高低,到月就有人给你发,现在谁还给你发呀?丢人现眼不说,一家老小的嘴往哪里搁?痛定思痛之后,想着做点生意,摆个水果摊什么的,一是连百儿八十块的本钱也没有,谁会把货赊给你让你挣?二是摆水果摊不缺斤短称不挣钱,缺斤短两耍称自己又不会,即使会又不能,有违良心。无奈之即,我回到了老家。我老家在大章乡的深山区,那里盛产黄金,这几年,村里人有些做金就做发了,小楼盖起了一座座,有小轿车的就有好几家。采金挣钱如同赌博一样完全凭运气,有的赔得倾家荡产,一大部分人挣不住钱,挣住钱的是少数,能够开洞口当老板的更是极少数,大部分人还是靠背矿石打逛矿石艰难度日。
我在城里没钱,到家里仍然还是没钱,开洞口当老板想都不敢想。回去后,我一眼看中了背矿石这种活,这种活不需要任何投资,只需投资点力气投资点汗水就行,我一米八0的个头膀扎腰圆有的是力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财富。在这里当牛当马弄成灰驴城里人也没人知道。
到家的第二天,我就随背矿石的人群进山了。我们来到马蹄沟鸡冠山上。鸡冠山在周围海拔最高,一千二百米。我们顺着羊肠小道上到山顶,来到洞口。背矿石人都是拿着两个编织袋,一个是装化肥用的一个是装水泥用的。若老板按袋计价,他们都用装水泥的小袋,老板装得时候,他们两膝夹住袋中间,看着装满了,袋一抄过去,实际才多半袋。若过斤称计价,他们却用装化肥的大袋。我不懂这行情,只带了一个装化肥的大袋。那天老板说:“今天不按袋计价,按斤称计价,每斤背出沟口三分钱。”话未落,大家纷纷掏出大袋,唯独发亮没带大袋,感到吃亏了,急得抓耳搔腮。
老板给我装了快满一袋,还是碎面面。我两手掐掐高低掐不起来。文东叔说:“你给他装恁些,恐怕他背不动吧!”老板笑笑说:“你看他那个子,装满也不搂他背。”我也鼓着勇气说,“能背动!”文东叔和老板把袋子抬起来放在我肩上,我开始了背矿石的生活。
才背上,还不觉得太沉,走了不到半里路,觉得越背越沉,像座大山压在肩上,压得我喘不开气来。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腿也开始打颤,嘴也开始喘息,额上的汗珠由开始的绿豆大,变成黄豆大。又变成细流,又变成了飞瀑,从我眼脸处飞泻而下,遮得我睁不开眼睛。前面是一段蹉脚石籽路滑得象抹油,我不敢平着脚走,只得脚仄楞着下行。腿颤抖得要跪将下去,口里喘息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和衣服已被汗水全部打湿,象被水里捞出来一样。此刻,我压得实在受不住了,别说是一袋石,就是一袋金子,我也不要,把它扔下山去。可这闪念很快消失了。又回到我汗流如瀑的现实中来。许是我思想跑题,脚没仄楞好“叭”的一声摔了个仰巴叉,整袋矿石滚在路边,眼看快要滚下山去,我顾不得疼痛,赶紧抓住袋子。
我看看没有摔伤,紧紧把矿石搂在怀中,为刚才想把矿石扔下山去的想法感到可笑。这袋矿石约有二百斤,背下山去能挣六块钱,女儿的校服,母亲的药锅,妻子的菜蓝子,都象眼睛一样盯着它呢?全家人都指望我背矿石养活他们。扔下山去他们情喝西北风啦?……险路,还得小心地走,喘息,还得大口地端,汗水,还得瓣泼地泼,生活还得艰辛地过……
我站起试着掐了几次,怎么也搁不到肩上。没有办法,我顺路滚着袋子,滚着沉重的希望,滚了约七八米,滚到石坎处,我蹲在石砍下面,趁着石砍把矿石滚到我肩上,才又小心翼翼地下山了。
山根是河滩路,虽然坑凹不平,我像遇见镜平的柏油路,踮着脚小跑,尽快跑掉这种沉重。三里长的沟底路,我不敢放下歇息,一放下,再也起不来,我咬住牙关把矿石背到沟口,“呯”声把矿石扔在地上,我也倒在地下,躺了好长时间才起来。老板把矿石一称,二百零三斤。当时把我惊讶起来,想着我不会背那么多,可称是实实在在不会说瞎话,可我的肩膀已成木得了,没有知觉。我当时也没有看人家记上帐没记上帐,又上山背第二次了,因为怕去晚了,矿石被别人背完。
当第二次背回来,人家过了称,装上车清算运费时,一看第一次二百零三斤帐上就没我的名,我说我背了,人家说我没背,我说是你们把我记掉了,人家说没记掉。(别人都是称过斤称后亲自看着记上帐才走,我不懂这规距)我给人家陈叙、争辩老板根本不听我的解释,还一口咬定我就没背,当时我急得只想哭,要给人家发誓赌咒,差点跪下给人家磕头。这时文东叔站出来了?说:“你们别这样吵了,人家(指我)是丝绸厂的工人,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出来背矿石,更不会坑害你们,他背那袋矿石我亲眼见了,称斤称时是你(指其中一老板)过的称,你们忘记帐就按忘记帐说,甭说人家就没背。”
老板见文东叔出来作证,无法再说我没背,从中拆中说:看来你也是老实人,甭再说那二百零三斤啦,按一佰伍拾斤给你结帐,你同意了就这样,不同意等我们回去把整车矿石称称再说,我们都记有帐。
当时我想,少要五拾三斤,不过是一元伍角玖分钱,如果等到回去过斤称,不知到猴年马月,还得跑到田湖找他。得一天时间。少要就少要吧,自认倒毒吧,也是掏钱买教训。
于是,我就说:算啦,算啦,我就是再急也不再呼这53斤。
那天,我用汗水、力气、艰辛、眼泪挣到的9.6元,半是心酸,半是喜悦,这毕竟是我下岗后自谋职业的第一次收入,尽管纸币浸透着汗水和辛艰,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打逛矿石

劳动是美好的,只要不把它当做惩罚对待,心里都会甜滋滋的。特别是重体力劳动,它能使你吃得多,睡得好,身体健壮。我在山里背矿石这段时间,把我以前身上的胃病也背好了,现在啥饭都想吃,一顿能吃五个馍,喝两碗饭,吃一碗菜,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背起二百斤的矿石,一气不歇背五六里。我感谢大山,感谢矿石,感谢下岗,是艰辛给了我铁铸般的身子,是汗水给了我甜蜜的生活。
我在背矿石中,还是文东叔对我说:“麦换,不用再去背矿石出那力,给我一块去打逛矿石”。我说:“你们一天打逛那少半布袋,能值几个钱?我一天能能背二十多块呢!”他说:“这你不懂,矿石不在多少,主要是看里面含金量多少,孬矿石,你弄得再多,也不值钱。走吧,老叔不会捣你。”我说我不认矿线,他说学不了三年徒弟。
我半信半疑地背着口袋,拿着钎子、锤和他一块去打逛矿石了。所谓打逛这是矿山上特有的名词,就是老板们开得矿洞,因里面的矿线太薄,虽然品位不低,搁不住大做,又到别处寻厚矿线抛弃的洞口,打逛人不投资开洞费也不出矿渣,光在里面打逛那矿线,连矿皮也不要,虽然一天打逛得很少,却都是精品,品位很高,老板见打逛人一天弄十斤二十斤矿石,也都不看在眼里,因为人家是在挣大钱。做金的人,不管是开矿的老板,还是打逛的人,谁都不会说真话,谁问起都会说不咋着白出力还赔钱,究竟咋样只有他们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
我和文东叔来到马蹄沟杨家洼的一个洞口,这是废弃了几年的洞口,洞口有三尺高,因打逛人把矿渣弄到洞底上,垫了起来,实际洞口只剩一尺多高,人爬着才能进去。文东叔对我说:“这里面的矿石品位不低,我在这里面断过,我把你领进去,给你说说那是矿线,你在这里面断,我到上面那个洞口断,因为这里面只能盛一个人。”我说文东叔,咱俩一块断多好,他说盛不下,要不我在这里,你去上面那个洞,我说真是这样,就按你说的。
我们开始进洞了。文东叔比我瘦小,他把钎子、锤装在布袋里,爬在地上,身子一纵躜了进去,我也照他的样子,爬在地上,就是躜不进去。我说,文东叔我躜不进去。他说,你是不是穿得太厚,把袄脱了,里面不冷。我起来把袄脱掉,只穿了件劳动布工作服,果然凑效,勉强可以躜进去,但上面呲着脊梁,下面呲肚皮,到最低处,我得吸着肚子,纵一下爬一下,这时我想着我不成人了,完成变成了一条蛇。到了洞底,里面黑得像墓坑,我不小心头碰在洞壁上,渗着血。我也没敢对文东叔说。我们点燃了腊烛,一点光亮像一颗巨星把洞底照耀得金碧辉煌,这盏明灯点亮了我的生活,点亮了我心中的希望。文东叔照着腊烛对我说哪是矿线,哪是矿皮,哪些能要,哪些不能要,并交待我要小心,注意安全。说罢文东叔又爬着出去了。
文东叔走后,我又照着腊重新审视着矿线,整个岩壁都是褐色的石块,唯独中间有铜钱厚的沙楞楞的黄沙石和上下岩层连在一起。打逛的人都很精,不断岩壁,只断矿石,挨住有矿石的地方掏了一道槽,3指宽有二尺多深,我手刚能摸住。我思索着要断掉这铜元厚的矿线,谈何容易,不说比上天还难,也不是那么垂手可得。如果钎子照住矿线硬断,光钎子就一指多宽,断不下矿石不说,还会把矿石糟蹋了,必须在矿线下面把矿皮掏空,掏成倒崖,再剔矿线,矿石才会完好归赵。
因为那地方特别小,我正面对着矿线,甩不开大锤,只能斜着半躺半卧在地上,一手撑钎一手甩锤。我钎对准矿线下面,狠狠打了一锤,只闪一点火星,又打一锤,还是一点火星,岩壁上只是一点白痕。尽管如此,我想到一位诗人的一句诗:“不容易得到的,才是有价值的东西”。在我一连数锤的攻击下,坚硬的岩石退却了,掉下来拇指般一块小石,我抓住机遇,连连攻击,终于在矿线下面断出了一寸多深的口子,打开了缺口。我又乘胜追击。缺口在一分一分延伸,当伸延到二寸长的时候,我把矿皮石渣弄干净,开始剔矿线,当我把倒崖矿线剔完。会有两把矿石,刚好旁边有个刷子,我把矿石扫得干干净净,生怕有一星半点遗失,用手抓着装进布袋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只知道我换了四支腊烛,我用蚂蚁啃骨头精神,慢慢与硬石拼搏,与命运抗争。那天,我断了十多斤矿石,约莫着该出洞了,把口袋扎好,用手滚着袋子,爬出了山洞。
出来洞,见太阳已坐在了山顶,快下坠下,文东叔还没出来。我掏出笔,写了一首小诗:山洞很小很低/进洞就得爬行/上面呲着脊梁/下面呲着肚皮/山洞很小很低/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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