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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黄之记忆:寨墙•寨海子•北胡同

作者:我是小民
村子是个大村子。
村子是个有历史也有故事的村子。
爷爷辈的老人说,过去村子周围有寨墙,寨墙四角有炮楼,寨子有东西南北四个寨门。
老人们还说,当初寨墙两丈高、八尺宽(老尺),寨墙外是筑寨墙取土时挖的寨海子(即壕沟),两丈宽、没底的深,寨门外边是吊桥。
老人们还说……
关于村子的事老人们说的太多了,记不清了。
我所记的的寨墙就是绕村子的大路,是挺宽,并排过两辆平车绰绰有余。寨墙变成大路了,人们仍然都说是寨墙,不说是大路。寨墙外的水沟人们仍然说是寨海子。寨门和吊桥尽管连遗迹都不存在了人们仍然以东寨门、西寨门、南寨门、北寨门称之。
寨海子里的水很清,清澈见底。水里密生着水草,水里有莲蓬、鸡头、菱角,水里有鱼虾、河蚌、田螺,水里有水蛭、青蛙、青花蛇,水里还有一簇簇野生的芦苇和香蒲,芦苇丛和香蒲丛里还有水鸟翩然的飞影、婉转的鸣叫和水鸟的窝……
寨墙两边生长着许许多多大柳树,蓊蓊郁郁的,偌大的树冠交错着几乎遮住了寨墙上面的天空。也有相当数量的刺槐,春天,槐花盛开的时候孩子们将镰刀绑在细长的木棍上捋槐花,蜜蜂也常见,嗡嗡的在槐花枝头飞闹着采花蜜。靠寨海子的那行树的根部泥土大半被水淘空了,粗大的乌黑的树根顽强的伸向水里成为大人孩子洗脚、戏水的天然“垫脚石”。
寨墙的坡上是近处的村民们撒播的苘、麻,小片的茵茵菜,也有零星的蓖麻。但更多的是野草花,大片大片的,根本连名字都说不清楚(也许它们从来就没有名字)。
海子边上隔不太远就会有一两块大青石,那是村妇们来海子里洗衣时捶衣用的,寨海子就是村妇们的天然洗衣场。我印象最深的是夏天洗衣的情景,村妇们抱来缀满各色补丁的衣物一股脑扔进海子里,裤腿、褂袖子一挽,下水里去了。黝黑的胳臂,雪白的小腿、大腿,摆动的衣物,荡漾的清波,“嘭嘭”的捶衣声,唧唧呱呱的戏谑声……此时的寨海子就是一幅流动的有声的风情风景长卷!
北胡同处在村子的最东北角,紧靠东寨墙。与北胡同相对的是南胡同。将南北胡同分开的是连接村子东西寨门的大路,这条东西大路北胡同的人称为南大路,南胡同的人称为北大路。
北胡同极狭小,挤住着十几户人家。
十几户人家有七个姓氏,几乎全是祖上从外地逃荒避难最后落脚在此的。
一开始,这些外来户很受土著们的排挤,繁华的村中心不可能有他们的立身之地,他们只好栖身在村子最荒凉的东北角。
外来户们都有各自的手艺,他们中有做豆腐的,有锔盆锔锅的,有绳匠、皮匠、铁匠,还有一家耍把式卖艺的。我家是做豆腐的。
这些都是听老人们说的。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我家早就不做豆腐了,不过,做豆腐的石磨还在,父亲的豆腐挑子还在,父亲出外卖豆腐结交的外地朋友也经常到我家里来。铁匠,皮匠都不干了,锔盆锔锅的还在干,绳匠也在干,耍把式的还在耍只是不再卖艺。
南村、北村都成集,日子是错开的。锔盆锔锅的唐家三叔几乎天天推了车子南里北里赶集,没集赶的时候就遛乡,他的招牌吆喝是:“锔盆锔锅——锔砂缸!”
绳匠姓宋,老家在黄河北。绳匠家是北胡同最贫困的,但是,他家的长子却差点成为了北胡同甚至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我到现在都不是太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生活还过得去的家庭都不让孩子上学而唯独贫困的宋家却勒紧裤腰带供养孩子读书!宋家长子勤奋好学,成绩很优秀,一直上到高中。上高中要到二十多里路外的公社驻地去,要住校,要吃大伙。宋家没钱粮让儿子吃学校食堂,宋家儿子居然放学后到学校附近村庄去要饭,回到学校再喝点茶水。宋家儿子高考因为别的原因落了榜,再复习,说死也不愿再读本地高中,于是他到了县城另一个方向的乡下高中。那所高中离家单程有一百多华里,宋家儿子每星期回家一次,都是步行,尽管那个时候搭乘汽车才一毛多钱,但是他一分闲钱也没有。宋家儿子来回步行有他自己的目的,回家的时候一路讨饭将讨来的干粮接济家里,回校的时候一路讨饭讨回去作为平时的伙食。遗憾,宋家儿子最终没能考上大学,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远赴新疆教书去了,后来混了个干部,现在已经退休了。
宋家儿子尽管没能考上大学,但是宋家却改变了北胡同的教育观念,北胡同因此兴起了教育热,而那股教育热直接作用的结果是在此后的几年里小小的北胡同陆续培养出来了六个大学生。
绳匠家一直做着纺线合绳的营生,合的多是拇指般粗的粗麻绳,生产队牵引牲口、拉庄稼煞车子用的。绳匠把自己的工作称作打绳,打绳必须在室外。绳匠家住在胡同底,门前是固定的打绳用的架子,架子上安装着若干摇把,是给麻线经子上劲用的,而活动的架子通常要布在南大路。扯好几趟麻线经子,南北的吆喝一声、打个手势,开始。如果打绳期间出了故障,那么操作手就会喊一声同时向南北两端摆手叫停,待处理好故障再继续工作。因此,在北胡同就出来了一句歇后语:打绳的摆手——倒劲了(到劲儿了,对人很失望,有不屑意,含贬义)!
绳匠家打绳的时候孩子们会争着抢着帮忙,有扯线的,有摇摇把的,但是没有去合绳的,不是孩子们不去干,是绳匠不让孩子们干,合绳是技术活,不是专业人员会干坏的。
不知为什么,南大路好像是天然的分界线将北胡同和南胡同的男孩子们分作了两派,更怪的是南北两派孩子一到了学校就是不分彼此你我的好同学,放学回家一放下书包再见面就成了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是死对头就会有冲突,于是就打仗。
南胡同比较大,孩子多,而且是同性。北胡同的孩子势力敌不过南胡同,但是北胡同的孩子不怕。
南北胡同的孩子打仗既打阵地战也打运动战也不怕肉搏战,而且通常先是阵地战接下来就是运动战。阵地战是以南大路为三八线,天黑了,孩子们伏在篱笆墙后或是猪圈的矮墙后等隐蔽处,每人面前都有一堆鸡蛋大小的土坷垃,一声“开炮”,铺天盖地就是一通“炮火”准备。“炮火”有着很大的杀伤力,双方倒霉蛋的头上可能会被砸出大大小小的包,但是没人哭叫,哭叫是会被同伴们瞧不起的。“炮火”过后运动战开始,南胡同的孩子排着队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了三八线“侵入”北胡同来了。北胡同的孩子就撤退,一直撤退到寨墙,不撤了,寨墙是最后的阵地也是最后的战场。列好阵势,干吧。肉搏开始了,兵对兵将对将,或者两阵对圆,主将单挑。先立下君子协定,不群殴、不使阴招摸半头砖。有打破头的时候,但没有哭的时候,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男子汉,谁哭谁没价钱。
头天晚上打破头,第二天一到班上挤眉弄眼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也有带“枪棒”的时候,但只是仪仗,不是武器。也有滚进海子里的时候,陆军顷刻之间变成了“水军”。
南胡同曾经出过一个叛徒,但是这个叛徒被北胡同的孩子视为英雄。北胡同倒是没出过叛徒。
……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还是“小兵蛋子”的我,现在儿子都上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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