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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州半岛雷千重》

作者:黄康生

雷州半岛雷多,半岛雷州多雷。

  雷州半岛一年四季都在打雷。年平均雷暴日数达90天,高的年份突破200天。即使在冬季,仍可闻雷的霹雳声。地方志记载:“海郡多风,而雷为甚。咫风发,风震地动,万籁惊号。”

  雷州半岛古时乃“千里赤地,垌无一青”的苦旱之地,“三天无雨成小旱,七天无雨成大旱”,旱魔一直死死掐住百姓的脖子。有雷才有雨,半岛先民天天求雷、盼雷。

  雷州半岛的雷来无影,去无踪,时而温顺,时而狂暴;时而紧贴地面,时而蹿上天空;时而化作蛟龙,时而变成灵蛇。

  雷州半岛的雷来时变,去时险。它常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之力,风驰电掣之速袭击红土大地,人如被其击中,轻则表皮剥落、皮肉出血,重则内脏破裂,生命危殆。树木如被击中,轻则树身开裂、树干烧焦,重则拦腰折断,枯萎而死。

  雷州半岛的雷的血性爆发,不知击毁多少工业设施,不知摧毁多少民房民宅,也不知掠走多少人畜性命。生活在“雷区”的半岛儿女对雷的血性爆发和瞬间震慑很难忘怀,对雷暴造成的灾难也很难从记忆深处抹去。但半岛居民并不因此而恐雷。千百年来,半岛儿女对雷始终怀有特殊的感情和不一样的情怀。

  很多人都说,雷州半岛是雷火炼成的。半岛如果没有雷,会很寂寞。雷如果没有半岛,也会很孤单。半岛因雷而生动,雷因半岛而鲜活。千百年来,半岛儿女喜于以雷为伴、以雷相生、视雷如神。行走在敬雷的千年路上,他们又不失时机地竖起避雷针,科学地避雷、防雷。

  身在雷区而不触雷,才是对雷的最大敬畏。千百年来,雷州半岛处处都烙上了雷印记,也形成了独一无二的“雷神文化”。

  信步在半岛的红土地上,四处都可见祭雷的祠堂,到处都可听到有关雷神的千年传说。相传雷神脸赤如猴,足如鹰爪,背插双翅,具有替天行道、惩罚邪恶之职。雷神分阴雷和阳雷。阳雷神专责百姓生息、民计民生,如打雷下雨,滋润大地,清新空气,造福百姓等;而阴雷神,则专惩蛇蝎之人,且法力无边。“坏事做多必遭雷劈。”据说,阴雷神每天都在记载蛇蝎之人的恶行,累积至“上限”时,即突发闪电将其击毙。

  千年雷雨,万里雷鸣。千百年来,雷一直没有离开过雷州半岛,雷州半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雷。

  雷州半岛的雷来得比较早。惊蛰未到,春雷就从大陆最南端滚来。“磁、磁、磁”,春雷像条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在云端疾走,狂窜,翻滚。“咔嚓嚓——”“赤练蛇”夹着白光,凌空炸响。枝丫状的闪电划破天空,炸开乌云,炸裂风谷。闪电的蓝光急骤驰过,咔嚓的巨雷随之轰响,暴雨随即倾泻而下,那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一片。东西洋田上,螺岗岭边,灯楼角旁,都飞溅起白茫茫的水花。坑凹的红地,寂静的山坡也蓬然松开,欣然染绿。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春雷滚过,万物复苏,天地气象为之一新。春蚕在破茧、紫燕在呢喃、小溪在歌唱、水稻在拔节、油菜在吐蕊。半岛处处鸟语花香,处处春意盎然。踏着清新的春色,农人戴上草帽,荷上锄头走向田野;小孩光着腚子,夹着渔网跳进江河;山羊涌出圈门,撒蹄奔向山坡;野鸽扑腾翅膀,缀着绯红,飞向菠萝园;松鼠翘起尾巴,披上“貂裘”,箭一般窜进甘蔗林。有人说,春雨、田野、山羊、野鸽、松鼠、农人的纯自然组合,是对春雷的最好注解。

  雷州半岛的夏雷来得比较猛。一进入夏季,水桶粗的巨大雷电就频频在半岛上空炸响。“轰、轰、轰”,夏雷像雄浑不羁的野马在天空嘶啸,狂奔,翻飞。

  半岛的夏天说变就变,夏雷说来就来。天空刚刚还是烈日炎炎,转眼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随风动,风随雷走。刹时,天空燃起青色的火焰,聚起了紫色的雷海。雷海中,一道道粗大的雷电时而窜出,时而隐匿。天云放电,夏雷张牙舞爪,向天咆哮,一时窜成树枝状,一时滚成圆球形,一时烙成长蛇状。这些紫色雷电纹路纵横交错,像是大千世界的脉络,蕴含毁灭气息。风中有雷,雷中有风,雷电与狂风剧烈碰撞,形成强大的地空闪流。“咔嚓咔嚓……轰”夏雷突然挥出锯齿形的闪电,撕破昏暗的天,闪亮黑色的地。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夏雷以摧枯拉朽、震撼寰宇般的磅礴气势直刺大地。那可怕而又猛烈的霹雳巨响,震天动地,震慑心魄。雷州半岛的建筑、港口、桥梁、森林都爆生青烟,腾起一束束闪电。整座城市似乎都被包裹在雷电之中。闪电愈来愈猛,雷愈打愈烈,风愈刮愈狂,霎时,天地间雷电铺天盖地,像是万千雷霆在炸响,又像是无尽的山脉在崩裂。满城尽是排山倒海的雷!

  夏雷倾天而降,贴地炸开,滚地吐火。“嘭——”一酒精厂贮罐被“火球”击中发生爆炸。贮罐底座顿时被掀起,罐体被震裂,顶盖被震飞。贮罐顷刻间起火燃烧,现场一片火海……

  风累了,雷困了,雨住了,云也散了。雷电过后,天湛蓝,海湛蓝,空气格外清新,天地也格外清爽。

  雷州半岛的秋雷来得比较沉。白露刚到,秋雷便压着低沉的嗓子,穿透层层的云海,从那遥远的天际传来。那响声似崇山峻岭中虎啸龙吟由远而近,由弱到强,声震百里。2013年那个秋天,远方的天空,忽然吐出一片耀眼的光,接着响起了沉沉的雷声。“嘎啦啦”伴着一道惊蛇似的蓝绿色的光芒,一串沉雷当空炸开。半岛上空顿时雷鸣电闪、雷雨交加。“啪——”“村霸”“狗头金”家的“豪宅”被雷电击中,屋内的电视机当即被击成“哑巴”。“豪宅”门前的黄花梨木也被强烈的闪电击破,树身从中开裂,树皮全被扒光。很多村民欣闻雷电击中“狗头金”“豪宅”,都欢呼雀跃。据说,“狗头金”平时横行乡里,伤人勒索,强占民女。自从谋到“村长”之位后,更加变本加厉,强取豪夺。村民们说,“狗头金”“豪宅”刚落成的那一年,也遭遇了雷击。村民们回忆,那天“狗头金”正在家里泡澡,突然下起大雨,雷声轰轰。秋雷先是沉闷的响,然后惊天动地一震,那雷打得“狗头金”心惊肉跳。巨响不绝于耳,闪电一道亮似一道,雷声一次高过一次。“轰、轰、轰——”“豪宅”楼顶被炸穿,火球从两个碗口粗的洞里滚至落客厅,电视屏幕立即变黑,然后冒黑烟,冒火焰,火势迅速在厅内蔓延。“狗头金”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不停地哆嗦,发抖,待爬出浴室时,即被一道闪电重重包围,接着风雷大作,他被震晕了——

  雷州半岛的冬雷来得比较闷。立冬过后,冬雷仍在半岛上空怒吼。冬雷滚来时,极像老狼发出撕裂的呐喊,沉闷的哀嚎。

  很多人都说,雷州半岛的雷最多、最险、最铿锵、最激昂,也最震撼。响雷兆丰年,在雷声中长大的半岛儿女对雷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雷最能滤清大气混浊,最能洗涤山河污秽。

  “无日不雷之境”,雷电滚过,大地为之一新,山河为之一振。啊!雷州半岛的风,咆哮吧;雷州半岛的雷,闪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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