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日历

我时常发现，自己如此幸运:粗枝大叶的我，竟有一个如此细心的父亲。

正做晚饭，电话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你们吃饭没？”相互的问候总是很老套。得知我正在做，父亲嘿嘿一笑，还是那句话，“啥时候了？晚饭总是吃到深天老黄昏。”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成习惯，父亲此时已经睡下。他一般不怎么打电话的，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

“珍，也没啥事情，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明天你过生日啊！”

“噢，是明天？”

父亲好像听出来了我的疑惑，又补充道，“真是这闺女，自己的生日也忘了，明天不是初四吗？”

我急忙跑到挂历前，认真看了一遍，哇，那个我做标记的，的的确确是明天呀!我怎么就又过错了。

“整天慌得跟啥样，明天就上街吃，也花不了多少钱。”这就是父亲，总是告诉我们，该吃就吃，该穿就穿，对我们和孙辈花钱可以大手大脚，但是对自己却相当的苛刻。一件衣服穿几年，即使褪色了，也不舍得扔掉，用他的话说，“庄稼人，讲究个啥？”就是这样对自己相当吝啬，时刻亏待自己的父亲，却总是告诉我“挣的钱就是为了花的。”

我心里隐隐一疼。“中，听你的，我明天就不做饭了，上街吃。”

“那你赶紧做饭吧，早点吃吃睡啊，别让孩子们睡恁晚。我挂了。”

放下电话，我一时竟无语。

女儿接过话说，“妈，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怎么明天还要过？”

“过，一定得过。”女儿一脸懵懂。

知道自己记性差，忙起来啥都会忘，一些重要的日子，我总是提前在日历上做好标注，可是过着过着就忘了，尤其是自己的生日。这段时间和一些同行参与了一个绘本共创活动，今天晚上刚好是结营仪式，表演了一个小节目，彼此之间多了一些交流，所以一直忙到将近九点。蛋糕是中午就买好了，在视频会议的时候看到桌子上剩余的蛋糕，一路同行的人，还隔着屏幕为我送来了生日歌。这是一个不一样的生日，各地同行送给我的温暖，让我更笃定了前行的决心。这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生日，父亲的电话，让走过不惑之年的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头，每到生日的前一天，母亲都会给我打个电话。后来母亲走了，父亲又记在心里。父亲在家做农活时，电话从老家打来。后来父亲去郑州打工，电话又从郑州打来。现在父亲辗转去了浙江，电话又从浙江打来。父亲从没有过过生日，他却一直记得我们的生日。记得有一次，我在他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父亲却说，“你奶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过生日，身份证也是瞎填的。”是啊，在父亲的日历里，记着女儿、儿子、孙子，甚至外甥外甥女的生日，唯独没有他生日的这一天。

父亲的日历里，也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

父亲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把式，地翻得很均匀，草除得很干净，地界也修得很齐整。他的日历里是春种、夏忙、秋收、冬藏。后来父亲加入农民工的行列，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里，挥洒着他的汗水；低矮拥挤的钢塑板房里，响起过他的鼾声。不夜城的霓虹，拉长他消瘦的身影；不锈钢的金属碗，端起他所有的希望……他的日历里，又多了一项，勾画着开工的日期，和歇息的次数。城市的温度，不知道他的冷暖，翻过的日历记录着一个农民工的艰辛和酸楚。

父亲的日历，也许比三百六十五天更多，更厚重。父亲的日历，也许就仅仅那么几页，是挚爱亲人的生日。

父亲的日历，是一本爱的典藏，每一次细细品读，内心都充盈着感动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