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悠长的小巷

平生最喜欢小巷，读过作家费振钟的有关江南小巷的篇章，感觉那样的小巷真的好美；读过戴望舒的幽长的小巷，柔美的诗句更是令人难以忘怀。我童年里最艰苦的那些日子，就是在一条小巷里度过，那儿，也是一条有着青青的石板路的小巷，我们叫西街。
西街是简陋的，石墙是用不规则的青石砌就，西街两边的房屋是破旧的，有些房顶上还长满了一种叫作“狼爪”植物。我们小的时候就叫它们“狼爪”，因为对“狼”的惧怕，由此心里对那植物也是敬而远之，从来不敢用手拿它。但在青青的石板小街里，我有一种不再孤独的感觉。母亲不在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那里玩耍，独自在那条街旁的高高的门楼下站定，目光笃笃地看窄窄的街道的上方挤出的一线湛蓝的天空，在空中倏忽而过的小鸟，还有轻柔浮动着的洁白的一片一片的云朵。
我记得有过一幢地主家住过的大房子，后来成了一个只有几十个学生的小学校，我的母亲就在那里教书。那座房子是小街唯一一座比较坚固而又漂亮的房子，听母亲说，有几处窗子上的花棱还是我的木匠祖父亲自雕刻成的。可那时窄小的院落也已经很破旧了，屋顶上的瓦已经灰暗无光、残断碎开，在阳光雨水的作用下，从碎砖残瓦的缝隙里渐生长出了一种细高的茅草，它们由近及远地站在目光掠到这处的屋顶最高处，在冬风里轻轻摇曳，面露寂寞与寒冷，一如幼小的我。
再一次回归故里，已经是十年以后了，踏上那条石板街的时候正好赶上个梅雨季节。霏霏细雨里，我头顶天空急切地走着，尽管脚下一滑一滑。一柄大红的雨伞撑在手上，竹木质的伞骨，大红大绿的伞面，雨落在上面是那种清儿脆的滴滴嗒嗒。这时候，真的怀疑自己不再是自己了，如果不是时髦的衣裳和高跟鞋，俨然就是诗人笔下那个撑了雨伞，独自彷徨在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丁香一样结着怨愁的姑娘。
依然喜欢那条小小的街道，又是几年不见，听说这时的两边的人家都已经过得很好，屋顶的砖瓦都才翻新，还耸立起了几栋白墙红瓦的楼房。后来的窗格子花式是简单的，线条也远不如它们平滑流畅，所以也就少了许多的神秘感让人惴摸。我回忆着童年小街的模样，眼前再没有了旧日里窄小院落的那种灰暗无光，草苫的屋顶也是早已不见，觅不到踪迹的还有从碎砖残瓦的缝隙里渐生长出的那种细高的茅草。
后来的我很少出入那个石板的小街，长大，工作，嫁人。嫁人的那天按照老规矩不得不在那条街道上从始终地走过，依然是那个调皮得有点任性的女孩，仍然是一脸憨憨的笑态，惟一不同的是女孩的头上蒙了一层洁白的婚纱，还有稍稍的一点娇羞朝霞般由两腮染及到耳根，整个人被新郎抱着如同抱了一只飘飘欲飞的白鸽。母亲也很开心，因她心爱的女儿是这样从她祖辈走过的那条路上嫁出的。
那条悠长悠长的青石板小巷，童年的时候人们叫它西街，现在我们叫它新城西路，几十辆婚车便是从那条宽阔的马路上平稳而热闹地驶过。那条悠长悠长的青石板小巷当年住着我的姥姥家，我儿时的记忆里，那就是永远走不出它的视线的母亲的故乡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