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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风

人,活到了一定年纪,总是現事记不住,老事忘不了。那些往事,虽隔三十载,五十载,甚至再过百八十载,也不会忘掉,不会模糊,反而会更加清晰。只因那些日子,有我们的父亲母亲;只因那些日子,有我们的兄弟姐妹;只因那些日子,有我们的率真无邪……

(一)扑蝴蝶

从我记事起,我在父母跟前没受过一顶点儿委屈。活得既幸福又任性。六五年出生的我,上有四个姐姐,下有一弟俩妹,虽然处在中间,但不知怎地,我最得父亲母亲的宠,母亲有了营生,总是喊姐姐们,大姐三姐做针线,四姐做家务,五姐抓草喂兔堵鸡窝,我逛出逛进,一会儿家里一会院子里,扒在兔窝看看大兔,再看看刚出窝的小兔,要不看看燕子衔泥筑巢,要不就是缠着母亲扑花蝴蝶。

春深夏浓,看着低飞弧掠的燕子,听着布谷鸟的“快锄、快锄”声,我和小伙伴们,快乐地在大门外村边的地头里折腾着,扑一阵蝴蝶,捉一阵蚂蚱。那蝴蝶有乳黄色的,有小紫花的,还有大黑花的,它们扇动着俩扇又薄又好看的翅膀,在那草丛中野花中尽情地飞舞着。

我们一群小孩子,脱掉上衣,翻手把衣领一提,甩在肩膀上,看到想捉的蝴蝶,便悄悄地挪动着身躯,靠近那蝴蝶,然后猛地把衣服甩出去,扣在草丛上,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翻卷着衣服,那花蝴蝶就在衣服下的某处,若是衣服翻卷的过快,那蝴蝶就忽地飞逃啦,若是花草太高,那蝴蝶便隐藏于花草的茎根处,也不容易逮住。不过,好在于院里边、街门外到处都是飞舞的蝴蝶,一天之中扑个十只八只不成问题。

那乳黄色蝴蝶的翅膀上,有一层细细的绵绵的毛绒,用手指头轻轻磨娑,那细绵的绒立刻粘了两手,好象大姐化妆的粉儿一样。蝴蝶那两只突出圆滚的眼睛,无奈地盯着顽劣的我们。我把蝴蝶在手里倒腾个来回,那毛绒绒的翅膀便立刻成了薄如蝉翼的上下透明的薄膜,一不小心甚至被毛糙的我弄掉半扇翅膀。

母亲若是瞧见,总是说,“放了吧,别弄死"。

我也耍下了新鲜,松开了手,那蝴蝶便无力地抖动着残缺的翅膀,落在了花草上。

于是我又开始了下一只的扑捉。

不过,那大黑花蝴蝶警惕性高,不容易扑住。若是想要一只好看的,母亲便放下手头众多的营生,在街门外边的草地上和我们一起开始了扑蝴蝶的活动,小妹小弟也迈着蹒跚的步子相跟着。

捉住了大花蝴蝶,母亲便用一根细线绳儿,拴住蝴蝶那细长圆滚的腰部。那蝴蝶在线的牵引下,扇动着两只好看的翅膀,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着。它头部的上方长着两根长长的触角,弯弯曲曲,潇洒地抖动着,如戏里边的穆桂英头上的那两根羽翎,威风凛凛的,熬是好看。蝴蝶飞累了,便停落我的手上、肩膀上、甚至头上,我便用手一拽那线绳儿,它又飞了起来。

回到家里,我便松开了线绳儿,蝴蝶便落在了窑洞的墙壁上面,比现在那放风筝好玩多啦。

现在我漫步在广场中、林荫树下,偶尔看见那飞舞着的蝴蝶,便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那幸福的日子,想起了母亲……

唉,蝴蝶依旧在飞,母亲却再难寻觅!

(二)套花儿

小时候,最有兴趣做的事就是套花儿。

老家的院子大,院中间散落地长着八九棵杏树、李子树、苹果树、梨树等。

父亲在那若大的院子里种上了山药,母亲便在院子的四周边点种上了向日葵、莲豆、窝瓜和葫芦。

从日头暖了开始,院子里的景色就一天一个样。

开始是那些杏李果树颜色变青。忽然有一天就长满了红色的花蕾。又忽然有一天,睡了一睌上,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花香扑鼻,揉着惺忪的眼,隔着窗户一看:呀,满院尽是白粉色的花儿!满枝满树,一簇簇,一串串,吊满了枝头,远看象天上的云朵掉落下来。近看,那一朵朵精致的小花里,长着细小的粉红色的花蕊。

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

麻雀也从这树枝跳到那树枝。

我也从这树挪到那树,转来转去。

风轻轻一吹,那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

站在树下,踩着花瓣,置身纷飞的花雨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抬头细看那花蕊,一天天地向圆心抱围了回去,颜色不再鲜艳,那小的果实便从那儿一天天地凸了出来。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如蝴蝶般地飞舞了起来。

我把日头迎东送西地送了几十遍,父亲母亲翻新的院子也有了新的景色,一切该长的都顶破了土层冒了出来。母亲种的向日葵瓜豆类,也在沙棘条的笼罩下,呈丫子形冒出了两片细懒的叶子。

我便心里一天天地期盼了起来。既肦树上的果实快快长大,又盼葫芦、窝瓜秧子快快开花。

不知父亲母亲有没有期盼着他(她)的儿女们也快快长大。

父亲忙的很少有时间和我们说话,威严的很。

母亲倒是喊个不停,三子、四子、五子一一,干啥干啥去,九子套花儿去!

此时的院子,已是又一番景象。

满树的花儿已悄然无声地退去,换作成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隐藏于绿叶之中。

树下父亲点种的山药也一天天地长大。母亲种的向日葵也长的亭亭玉立,远远高出了我。

葫芦、窝瓜秧子已长成锅台大的样子。那黄色的呈喇叭形状的花接二连三地盛开着,有雄花,有雌花,我们把雌花叫做实花,把雄花叫做空花。实花呈梅花形的花蕊,包裹着甘甜的花露。空花那麦穗似的花蕊上有一层黄色的粉沫儿。我把那黄色的粉沫涂在实花的花蕊上,那花盛开后的第二天或第三天便合了口,萎缩了去,下部的瓜儿也便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那葫芦象鞋底子似地长的飞快,长到一定程度,母亲便摘了去,否则后边的实花养份上不去,会蔫掉。姐姐们便捎带着采摘些斋面面花,母亲便用它做调料,天天炒葫芦吃,把五姐吃的一看见炒葫芦就抗议。

那窝瓜拉着长长的茎蔓,爬过了煤堆,爬上了与二叔一墙之隔的高高的土墙。

母亲怕拽着窝瓜的茎蔓从墙上掉下来,便用一根根编拧的草绳,这头拴着茎蔓,那头吊着石头砖块甩过了墙的那面。同样二叔家的草绳也甩过了墙的这面。

有时候那花儿开在了半墙上,小个子的我探不上,便踩着兔窝爬上了墙头,揺摇摆摆地走在那墙头上去套花儿,二叔家的院子和自家的院子尽收眼底。二叔在大同十三矿当工人,在家的日子少,二婶独目带着五个孩子,乐观地生活着。二婶总是咯咯清脆地笑个不停,她若是在家,便从院墙的豁口处爬了上来,坐在我家的兔窝顶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和母亲姐姐们聊开了天。谁家引羊一肚产下两只羊羔,谁家来了亲友,学校的老王宏老师怕是不行啦,草地沟有棵沙枣树好吃……

我一边套花一边听着母亲二婶的聊天,顺便从杏树上摘了一把青涩的酸杏儿,咯嚓咯嚓地嚼吃着。母亲和二婶便同时吸流着嘴,捂着腮帮子说:啊呀呀,酸死啦!那时我心里老是想:酸啥呀,吃不就行啦。

现在我看见儿子不吃熟杏,专找青杏吃,我便捂着腮帮子,重复着母亲和二婶那时的话。

光阴真是快,转眼间,我已到了比当年母亲和二婶还大的年纪!

那葫芦花、窝瓜花在日头的照耀下,连连盛开个不停。多余的空花我便摘了下来,撕掉花曼,撕掉花蕊,里面便露出一小壳花露,我便美滋滋地吸吮了起来。

日头一天天地烘晒着,那葫芦也一天天地多了起来。窝瓜也一个一个齐刷刷地吊在那面土墙上,开始是在叶子的遮挡下若隐若现,最后,不知是叶子变小啦,还是窝瓜长大啦,红的,花纹的,青绿的,沉甸甸地显眼地吊在那里。吃的时候,母亲便令我们用指甲去切,哪个切不动摘吃哪个。有时我和五姐还悄悄的在那窝瓜上面刻上了字。

那种经由自己的手,看着瓜儿长大的乐趣,弥漫着整个身心,陪伴着我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等到秋季,葫芦那若大的叶子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窝瓜的茎曼也逐渐细了去。

小孩子的我便知道:它们已完成了使命,耗尽了精华,该谢幕了。

正一如我的母亲父亲一样,他二老用那坚毅的身躯,抚养呵护着我们兄妹八人。等到我们长大了,成熟了,他们二老也走向了暮年,走向了尽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父亲母亲在的日子,我们觉得平常又平常,觉得日子本来就是这样的:父亲照外,母亲打里,回家吃饭,张口喊妈,有人应着,有人疼着。

等到母亲父亲都不在了的时侯,才深深地知道:有父亲母亲在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珍贵!

此时此刻,虽然我是走着站着,坐着睡着,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寻寻觅觅,寻找着父亲母亲,却总也寻找不见。越是寻找不见,越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想着那时那事,想着那时那景,想着有父亲母亲在的日子……

唉,多想再回到从前,早晨还没睁开眼,就听着母亲喊:九子,套花儿去!

(三)花仙子

盛夏来临,大姐三姐四姐在院子种的各种花儿也都陆续地盛开着。有海娜花,菊花,大薄花,西番莲,还有伞丹丹花等。

每到农历七月,大姐三姐就把五颜六色的海娜花儿,捣成泥糊状,参入少许明矾,然后涂抹在我们几个妺妹的手指上,并用大片的窝瓜叶子紧紧地包裹好,经过一夜之后,等到第二天弄开,那粉红色的指甲便染成了。

大薄花不知疲倦地怒放着,西番莲花也大朵大朵地盛开着。弄的我总忍不住去撕那些花瓣,一片,二片,三片,纷纷落下。

南院墙根下有父亲种下的一排金针,黄色的金针花也不遗余力地盛开着。母亲也顾不得采摘,便给我一个篮子,我从那绿丛中一根根坚直的金针杆上,采摘着一朵朵脆嫩的黄花,一小会儿那脆嫩的黄花便躺了满满一篮子,母亲简单用开水擦了擦,拧干了水,晾晒在窗台上。

墙头上有四姐从山上刨回的伞丹花,开的火红火红的,风轻轻一吹,象一把把小伞儿吊在那里,摇来晃去。四姐神秘地和我们这几个小点儿的兄弟妹妹说,马头山上不仅有红伞丹,还有白伞丹,只不过是不易寻见,只因白伞丹是吸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便变成了花仙子。那花仙子不轻易露面,传说只有放羊的二旦叔遇见过。听着四姐的话,我便心里想,啥时跟上二旦叔上山走一趟呢?

煤堆的角落里,有三姐从西山的小洋嘴刨回的一株摇追追,开着一长串一长串碎小的紫蓝色的花,那小蓝花似倒挂金钟,好看地挂在那里,尤其是是那如梦如幻的颜色,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最钟爱这个颜色,老盯着它,出奇他遐想着。三姐说,这是天上王母娘娘花园子里的花,由于贪恋人间景色,就悄悄地来到了凡间。我心里想,怪不得长的这样好看,原来是天上之物。以后弄的我买衣服买床单也直找那个颜色。

因花期不同,院子里的花从三月一直陆续地开到深秋,每到傍晚,全家人饭后,在院子里边乘凉边聊天。

三姐说,从前,有个无父无母的年轻人,种养了一畦花,年轻人辛勤地伺弄着,花儿开得很美很美,年轻人出地干活,回家做饭,照常地生活着。突然有一天出地回家,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然做好,放在了桌子上面,年轻人不以为然,以为是隔壁的婶娘做的,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年轻人起了疑,悄悄跟踪,原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而这位美丽的姑娘就是花儿变化的花仙子,她感激年轻人的辛勤照顾,就化人报恩。三姐讲了一个又一个关于花儿的故事,我神奇地听着听着,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陷入了无限的遐想,感觉三姐就是那花仙子,因为她在全村是最漂亮的,还因为有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也正悄悄地喜欢着三姐……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美的事情不一定有美的结局。就如我看见那好看的蝴蝶、好看的花,就忍不住想去捉、去撕。三姐也一样,大概是上天看她长的太美,才忍不住用手撕了一下……

三姐嫁到了山后的大同南郊,遭遇了种种,自己染病,三姐夫又让烟闷的落下了后遗症,光景拘紧,让父亲母亲老是惦记牵挂。

現在,虽然父亲母亲不在了,可我总能听到父亲母亲的声音:别忘了帮衬你三姐!

唉,那最美最漂亮的三姐!

唉,那如梦如幻的花仙子!

(四)推碾子

小时候,因老家是个二三百口人的小村子,又是浑源县最靠北的一个小村子,地处山脚下,很多年没有通电。

老家和大同县的东庄只有一山之隔,。于是,父辈们便背着粮食去东庄磨面,有一次,正好碰见了正在东庄下乡的大同县委书记白玉枝,白玉枝认识父亲,便问询父亲,知道仝嘴没有通电,就下令从山后架过了一趟电线,这才算通了电。只是好景不长,只因不属于同一个县域,便电站和东庄的人老是作怪,村里的电时长被停,断断续续,二三年后,竟然彻底卡了。因而,打我记事起,家里的米面多是用石碾子碾压的,推碾子,也便成了我童年不可缺豁的一件事情。

母亲先是把谷子黍子摊在土炕上十几天,炕干着,等到可以去皮的时候,便打发小孩子的我们去碾房“占碾子"。全村的碾房有三处,一处是在村北随份爷的院子里,一处是在村南五大娘的院子里,还有一处是在村北张家的院子里,不过这处碾房很少去,母亲多去的是村南五大娘的碾房,一是离的近,一是婶娘们多,是个说话的好去处。我和五姐端了个空升子,到了五大娘的碾房,若是没有人,就把空升子倒扣在碾盘子上,算是占住了碾,母亲便从土炕上收起炕干了的粮食,后边赶到。若是有用碾的,就打好招呼,算是排上了队。

一到推碾的时候,姐姐们全部出动,长长的碾杆上,母亲和姐姐们推压着,母亲和大姐个子高一边推一边还要拿腰部的力量压制着碾杆。我个子低,爬在碾杆子上,脚悬空起来,于是母亲就在碾杆子上系了两根绳子,然后拴在我的肩膀上拉碾子,便随同母亲姐姐拉着碾杆子,绕着磨道转来转去。

刚开始,新鲜有劲,绳子绷的老直,拉着碾磆碌飞快地跑着,那碾子发出了隆隆的响声。母亲便说,不能快,防碾磆碌掉地上。:于是又匀速前进。我和姐姐们推拉,母亲多是做着扇糠筛面的营生。推着推着,五大娘三大娘仓婶子还有叔伯嫂子们,都聚到了碾房门口,边纳着鞋底鞋邦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母亲闲聊起来。我最爱听大人们啦呱,一是推碾不孤单,又缓解了压力,还能从捕捉到好多故事。五大娘是最乐观的一个,哈哈不停地大笑着,还不时地擦着眼角的泪花,那胖胖的身躯笑得上下颠擅着。三大娘收拾的干净利索,但紧绷着脸,母亲似乎说过,三大娘找上三大爷不开心,所以很是少笑。四大娘说话慢声细气地,好似怕吵醒了睡觉的婴儿。只有仓婶子、二婶子、丙续儿嫂子、进奎嫂子,既年青又年龄相当,大声说着大声笑着,把村子里的生机推向了高潮。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热闹地吵着……

夜幕降临,大人小孩都陆续地离开,我也极疲困,边转圈也打着磕睡,有时候竟然停留在那里,让后边的碾杆子推碰着,磨房里也亮起了煤油灯,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母亲不停地忙绿着,一会儿扫,一会箥,一会儿箩,那谷子黍子经过两遍的碾压,米和皮已完全分离。母亲和大姐便各自头顶上顶着个若大的箥箩,我们便踏着清亮的月光,走向家里。

家里若是来了客人,母亲便把黄米用水浸泡湿,然后去用碾压,这个时候我积极性最高,那黄米经过碾子一压,醇香的味道便散发了出来,蒸出的黄糕又软又香,比現在那电磨子的面不知要好吃多少。

我最怕的是推小麦,那小麦的皮极有忍耐力,碾子压了几十个轮回,依然完整,只有少数颗粒露出了白肚皮。

随着时间的变化,老家通了电,碾子失去了作用,静静地躺在那里。村子里也分开了地,人们各忙各的,很少再有聚的时候,我也外出上学、工作,离开了家乡,父亲母亲住到城里,因而很少回去。当年聚在碾房门口的婶娘嫂子们,有的搬迁,有的已离世。近日回村,探望了五大娘,老人家已八十六高龄,因病瘫在了炕上,四五年不能挪动站立:,人也痴呆一阵糊涂一阵,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时间真是一把利剑,斩断了多少人的梦想!当年那个笑得直抹眼泪的人儿哪里去了呢?

(作者系朔州市人大常委会研究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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