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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季语

作者:黄洋

农历的六月、七月,在黔地农村,不少飘香美味来自山野。在这样的季节里,对于好动的山村少年,山野充满着诱惑,充满着希望,也充满着乐趣。诱惑在于这季节特有的慷慨;希望在于用鼻子能够收获喜人的气息;乐趣在于山野鲜香美味的发现与享用。少年时的我,在这样的季节,除了割草放牛、逮蚌摸鱼,捅黄蟮、撵兔打鸟,玩泥巴,做游戏之外,寻找和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便是一项乐此不疲的活动。这些活动包括讨橗橗(按方言土音,实为一种野梅)、扒地瓜、找菌子等。


一、讨橗橗


打田栽秧后,等到秧苗发兜,橗橗,这种随处可生长这种山珍,便以她或红或黑,晶莹香甜的味道,散发着梦幻般的诱惑了。这时候,牛路边,地埂上,灌木丛中,或隐或显,几乎到处都是她们的身影。她们中,有如麻线一样大小的刺藤似的红橗、黑橗,有一丛丛连片而生苞谷子大小的木本的栽秧橗,有如红橗一样大小但属灌生状的黄灿灿的黄橗,有连片生长的草本的白橗,还有与黄豆大小差不多的荆棘样的绛紫橗,由绿变黑的药丸式的常生长在岩逢中的岩橗。这其中,红橗、黑橗、栽秧橗口感柔和,味道甜得纯正。身体瘦弱的小脚细手的祖母,喜欢这东西。于是,那些年,不论割草或是放牛,不论讨猪菜或是薅苞谷等,见到好的,我都会采摘下来,用大张的瓜叶,或草纤纤连起来的桐子叶包起来提回家给祖母尝食。看着祖母吃得眉开眼笑,我在一旁也倍感高兴。

成熟后的红橗,在路边乱石中,地埂上,山野里,如饱满的小米一样组合成的小指头顶大小的红橗,仿佛轻轻一碰,那汁液就会像向血一样喷涌而出。在采摘时,我们用母指和食指,一枚、一枚的轻轻一提,采来后摆在手掌上,看起来像鲜红的一枚攻珍珠,真舍不得往嘴里放!可是,不少美好的东西往往是速朽的,珍惜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的消费她们。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再次上山,采到之后红橗,捧在手上,留下照片,便将这样的美味,一把放进嘴里,痛快享受!

枝叶、结构和红橗相同的黑橗黑得一尘不染,与黑珍珠没两样。这让人想起日晒雨淋的劳动者,虽然一脸的连云港,却有着一颗纯朴善良有心,让人感到踏实。黄橗就不同了,她黄灿灿的,表面上与珍珠式的红橗、黑橗一样,但甜中略带微微酸味,这让人想起古今一些可爱的酸秀才有故事来。

白橗是一种生存能力很强的草本植物,形装像一颗布疙瘩纽扣,要成熟时才翻白,否则,其色紫中带绿。结构不像以上几种橗橗,它比较结实,实际上就是一种野草莓,大的不过食指顶那么大。熟了后甜味绵长,回味不错。这白橗不事张扬,显得朴实,但你人要尝过其味,却很难忘。

至于栽秧橗,因为极像微型毡窝帽,所以我们又叫她毡窝橗。这毡窝橗,结构比较密实,表面上呈瓦灰色,有一层微乎其微的绒毛,汁黑。它的汁染在手上,时间长了,难洗净。这毡窝橗,相对于红橗、黑橗,在甜味上,稍微差一点点。但是,在山野之中,其蓬蓬勃勃的气势随处可见,而且荆棘满身,个性十足。以至于采摘其果实时,你得带着一种崇敬心理,小心翼翼采摘,以免碰破果实,显得不够珍重。所以我说,这灰头土脸的毡窝橗,就有点类似地常年奔波在田间地头的对土地文章有着浓浓兴趣的那些务实的人,他们看上去不怎么样,却有着良好的素质品位,山村因为他们而倍添风采。

绛紫橗虽然细小,其外形圆满,呈绛紫色,果实颜色深浅不同,故有此名称。其果实挂在枝上,一朵一朵的,每朵有数十颗,密实而热闹、欢畅,养眼。因此,少年时,我们会折其挂满果实的枝条带回家,可逗弟妹高兴,可插入装水的瓶中观赏。绛紫橗味甜而涩,内有子。我们一般食其味而吐弃其子。当然,我们也试着连子嚼食,可饱腹。小时候的我们,最喜欢的绛紫橗这种灌木了。因其枝丫是做弹弓的首选材料。那枝丫,呈弧形而两边大小均匀的多,砍下来稍稍打理,就是一个最好的弹弓架子。

至于岩橗,我们习惯称之为岩果。其身矮小,叶椭圆、细小。不知为何,常生于贫瘠的岩石缝间,但那叶密实,且呈墨绿色,显得十分精神。只是这种果实,虽如微型葡萄,像花椒米那么大小,但皮薄子大。摘一把放到嘴中,甜味还没尝到,剩下的就是一嘴的小子粒了。不过,这东西四季常绿,而且,尽管身处贫瘠,那一身的墨绿,风采依然不改。它虽然身处贫瘠,墨绿的信仰总是坚定不移。

上年深秋的一个周末,我去老家,在路边的岩缝中顺手扯了一棵岩果来栽在我肥沃的花池里,妻子说,它习惯生长在贫瘠处,这种栽法恐怕不会活!我说这话不慌说,明年春、夏之际,活与不活,看情况再说。今年,这东西不但活得生机勃勃,而且还真的结了密实的果!妻子面对它,不再怀疑它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了。相反,为栽有这么一棵四季墨绿的小植物而高兴。

看着岩果,我想,遍布山乡的农民,不正像这岩果么?他们在艰难的环境能顽强生存、发展,追求梦想;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进程,他们外出打工,进城创业,从农民变市民,他们同样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

总之,老家的山野,之所以一次又一次让我们不断亲近,就是因为富有这些野生的美味,富有诱惑,富有趣味。


二、扒地瓜


“六月六,地瓜熟;七月半,地瓜烂”。地瓜的季节性很强,节令不到,它就不醒。一里醒来,它就会向这世界奉献香甜美味。节令一到,它就像睡醒了似的,在田边地角,山野草坡,毫不犹豫的散发出那种甜而不腻的芳香来。

当然,地瓜有两种,俗称小米地瓜和母猪地瓜。小米地瓜,在夏日阳光下,散发出一种香甜诱人的味道来,就像含苞待放的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女,让眼放亮光,人心旌摇荡,馋涎欲滴。地瓜皮薄如蝉翼,其色如少女羞涩的脸。剥开皮肉,内中如小米样的子粒像金子一样黄灿灿的。

扒小米地瓜,只需用手指轻轻抹开如蛛网式的地瓜根下那层细绒的腐殖土,就可以见到红得像珍珠玛瑙般的地瓜了。熟透了的地瓜,皮红肉白心黄,不论是观看或是品赏,都是一种享受。

小时候做过一件蠢事。因为喜欢地瓜的香味,想用这种地瓜根种活来嫁接苹果和梨,结果空忙一场。

扒地瓜,只要有有经验,远远地看到地瓜叶,就晓得是哪地瓜了。就像阅人无数的智者,不论是谁在其面前,其人生命运、性格特征,十有六七都能看出。小米地瓜藤稍细,叶光滑度强,果实顶部紧闭,不易有蚁虫侵入,除非熟透了,开始腐烂。而且,小米地瓜藤的根柔韧性极强,可用来做绳索捆柴草。它的根须对泥土与岩石的附生能力强,吸取的养分足。就像喜欢深入体验生活的作家、艺术家,多会有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问世一样。少年时候的我,遇上或找到小米地瓜,首先扒到的,那就是进奉给祖母尝食的。因为从小就晓得祖母廿八居霜,为父叔独撑家业,千辛万苦,直到父叔结婚成家,还在为子孙操劳。因此,我不仅感恩父母,更感恩我的祖母。有一年的这个季节,祖母吃着我从山野为她带来的山香美味,边吃边点头说:“香,甜,真好吃!”说着分别往我和弟妹嘴里塞子一颗,并说道:“来,大家都尝尝!大家吃、大家香”不懂事的妹妹被充说:“一个人吃去打飙枪(痢疾)”。我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妹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错,羞愧地低下了头。

母猪地瓜叶稍大且粗糙,对泥土与岩石的附生能力要差些。最为明显的是母猪地瓜不会散发出任何的香味。它的个头大,有的比母指顶部那么大。其皮肉薄,,剥开后内部空大内,那小米似的子呈白色,不但没有香味,而且会发出一种水臭味,常是蚁虫寻食之所。因为它的顶端,有常用来供菩萨的香纤大的洞孔,可任凭蚁虫自由出入。因为如此,这种地瓜在生长过程中不能自持,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所以,它的品质只能如此令人感叹。

说到母猪地瓜,让我油然想起那些架子大,容易被人拉拢腐蚀的官员。


三、找菌子


农历的夏秋之际,是菌类植物繁殖的大好季节。也是找菌子的最佳时节。菌子,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蘑菇。野生菌中最为珍贵的,要数茅草菌,其次才是黑头鸡纵菌、骨朵会裂开的米花菌。再次就是米汤菌了。

这些野生菌,在山野,其共同的特点是大多生长在草色墨绿的地方。不同的是茅草菌生长的地方,多是细茅草集中但面积不大的地方;鸡纵菌生长的地方,草叶宽,草稍稀,土质轻松,墨绿草色呈圆形的地方;米汤菌不生则已,一生就是一大片。有一年夏天,在牛场大坡的山墩上,我和同村的同学扬平遇到的米汤菌,采摘下来,把衣服裤子都脱下来包装了还装不完。

虽然在野生菌中,米汤菌不算好,但不但炒来做菜吃或是煮汤,比现在人工菌的味道鲜美得多了。

原来,那地方不知为啥,多年来成了牛拉屎的集中地。那片草一到春天,发起来后就是一大片墨绿色,而且长得茂盛。因为长期的日晒雨淋,那片草下散发出来的味道很臭,很少有人愿意挨近,也很少有牛会走近去吃那片茂盛的草。结果,那就成了肉实大朵的米汤菌的发祥地。

奇怪的是,这米汤菌,无论遇上多少,村里人都没忌讳。但是,对于鸡纵菌,如果遇上多了,忌讳就大了。除非将采摘的鸡纵菌分给大家吃,才可消灾免难。如果遇上鸡纵菌采也采不完,那就意味着大难临头。据说,解放初期,村里有一个六十多岁的五保户,上山采到一窝鸡纵菌,采了两箩才采完。他准备拿回家,吃不完的晒干来以后慢慢吃。结果,在三天之内,每天早上他起床时,都会发现一条碗口粗的黄蟒蛇在他被子里,他起床后,那蛇就梭走了。村里人晓得后叫他换个地方睡,可第二天依然会发生同样的事。到了第四天,这个五保户就睡硬在床上了。

在老家,我曾采过十几窝鸡纵菌。采鸡纵菌是有诀巧的。发现鸡纵菌,不慌采挖,应看看有多少朵,其中生长歪的又有多少朵,朝向哪方。确定了之后,你再采。如果时间允许,再顺着方向往远处找,可再找到另一窝鸡纵菌。而且,你采挖过的鸡纵菌,除了不能抠挖得过深,以免漏气外,得采取隐蔽措施,不要让人发觉,以便来来年同样的时间,你再来采,百分之百有把握采到。如果抠挖得过深,挖漏了底,第二年就不会再生了。如果采摘的时候有人见到,见者有份,得发誓共同保密,共同享有采摘权。如果谁先采了,得分给另一位一半,同享共乐。

有一年割草时,我在老裸坡背后发现一窝鸡纵菌,我正在用镰刀抠的时候,堂哥得二看到了。我分给他一半。但由于在他看到时心里惊慌,抠漏了菌子窝,结果第二年就没再生了。只有沙坡顶上我祖父坟后马桑柴脚下的那一窝,每年对时去采,从不空跑。后来不知是谁挖了那棵马桑柴,那鸡纵菌也就从此消失了。

至于茅草菌,那是菌中的尊品。菌菇顶如分币,干如香纤,色微黄,一身嫩而脆,多生雨天。且生于茅草腐殖比较低深厚之处。如发现,欲采之,得先找好盛装的器物,然而蹲下身子,像绣花一样,小心翼翼的摘取,才不易折断。虽然折断了,其清甜香醇的味道不变。但是,保持它那晶莹小巧的身姿,会更加令人赏心悦目的。

我这一身,尝过的汤品中,最难忘的就是茅草菌汤。这汤的做法简单,只需要将茅草菌捡干净,淘洗好,然后放入沸腾的清水中一分钟,并加点猪油和适量的盐就可以了。如有条件,放上些肉丸,那更好。这种汤,可以说百饮不怨。因为这天然野生之珍品,汤鲜美,味清甜。

如今,城镇化、工业化进程中,不论是哪样菌种,这些天然野生的珍品,越来越稀少了。也许,找菌子的日子,只能永远留在岁月深处了。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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