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忆朋友

在一条狭窄的小径上我和敏不期而遇。好久不见，今天狭路相逢，竟是意外之喜。

二十多年前，我们初相识。乍一看上去，敏是个高冷的女孩，她眼睛大大的，不苟言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交往起来，你会发现她的炽热与单纯。我不在的时候，她替我热情招待我的男友。有一段时间，我想调回家乡工作。敏背地里问我的男友，如果我回去他会不会跟我一起去？这是结婚后老公告诉我的，他说敏在替你考验我，并感叹像敏这样的朋友实在难得。

当时有两个男孩同时写信追求她，一个是军官，一个是志愿兵，她看中后者字写得潇洒俊逸，便果断做了取舍。现在，那个军官发展得很好，敏的老公转业后单位不景气，经济上比较拮据，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那时的我们，都只追求精神领域的东西，都有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纯真，那个年代的清高脱俗现在看来也难能可贵了。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俩都很懒散，不喜欢呼朋引伴，平时自然很少碰面。但是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见，都有说不完的话。年轻时候谈理想憧憬未来，现在却只谈家庭琐事。她倾诉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我时而开心时而难过。我看到她幸福，自己就快乐，看到她不如意，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人生中的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不同的朋友，并且至少有一个是比较要好的。能聊聊天，随时随地分享快乐分担忧愁。即使与世隔绝，也会觉得岁月静好。敏就是这样的朋友。

军是和敏同时期的同事，也是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之一。他其貌不扬，善文学，爱书法，对事对物有独特的看法。但他总是藏愚守拙，含蓄内敛，才美不外现。我赞叹他的才华，却看不惯他磨磨唧唧得过且过的性格。当时，单位里只有五六个年轻人，大家自然经常聚在一起聊天。军总是嬉笑怒骂不动声色，往往是过了好一会儿你才明白他这话暗含讥讽，但是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已过，你只能气得咬牙切齿，深恨自己愚钝。到第二天依然误入陷阱浑然不觉，我们几个经常为此痛心疾首，却毫无还击之力。

除去一点爱捉弄人的淘气之外，军确是个内心很善良很正直的人。当时，我很讨厌一个男生，他的追求让我觉得很厌烦。我拒绝之后，他还纠缠不休。别人大多看热闹，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一天，我偶然走过军的窗下，听到他和那个男生的对话。那人说：“以前，她对我多好，现在为啥不理我了？”军说：“她对谁不好？都只是同志般的情谊罢了。”那人说：“同志般的情谊也是情谊。”军愤然说：“你这样说简直是不可理喻。”本以为军是一个不关己事不开口的人，背后竟然这样仗义执言，我既吃惊又感动。直到现在，军也不知道我听到了这番话，我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从那时起，军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凌驾于普通朋友之上了。后来，军提醒我说屋子的界墙不高，相邻是一间空屋子，说不如让敏搬过去住在我的隔壁和我做伴更安全。我听取了他的意见。

军不久就结婚了。是从小订下的亲事，妻子贤惠能干，但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我们几个都曾为他担心。没想到，他结婚后和妻子互敬互爱，是大家学习的楷模。军这样的品格，是可以和大学者季羡林相媲美的。他现在夫妻恩爱、儿女学业有成，住着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偶尔在朋友圈里秀一下小幸福。

很多年都没有什么联系了，但偶尔想起，对军的人品还是很敬重的，对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心怀感激。

好友菊家住汝阳，有一年暑假，我去找她玩，一时间惊艳了。那里山清水秀，散落着几户人家。我和她一起坐在家门口，把脚伸进小渠里，头顶皎洁的明月，耳听竹园的清风，随心所欲地闲聊，忘却了世间的烦恼。又和她到学校附近的河里，坐在石头上，任凭小鱼在脚边游来游去。有山有水有竹有知音，真想一辈子就这样老去。我把菊的故乡当作了世外桃源，我爱这里的宁静清幽，她反倒因为太过熟悉而不能领略这里的美，嫌弃这儿的闭塞，不久就到县城工作去了。

很久不联系了，有一天菊忽然发微信骂我。因为我发了一篇自己说不出话还在上课的文章。她看到后就说：“有病就请假，别拿自个儿不当回事儿，看到你这样我很生气，一边流泪一边骂你，为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收到她的微信，我当时就泪奔了，这样的情谊和朋友圈里的“致敬”“辛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好友兰，生性耿直，许多人都觉得她气量太小，我却独爱她的直爽率真。随着年龄渐长，我越来越害怕完美和气的人，越来越觉得她生气了就甩脸子的性情着实可爱。我们经常一起散步一起聊天，现在调离原单位了，我最想念她，经常在微信里嬉笑怒骂一番。有一天夜里我还跑了好长一段路找她聊天。前几天，邀她一起去植物园赏梅花。她本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终究和我一起辗转乘车，上午逛了公园，下午看了文物，尽兴而归。

“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古训自然是很有道理的。我也曾受到过朋友的伤害，那种心寒绝望，万念俱灰的痛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熟悉之后的陌生，亲近之后的疏远，真的是很可怕的，想做回普通的朋友也不能够了。但是，我也不敢因此就敷衍欺瞒，人生中真正的朋友哪个不是用真情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