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明媚暖人生
看完《涂自强的个人悲伤》，感觉手里像拿着条死去的蛇，滑腻冰凉从指尖浸入，让人恐惧而憎厌。很想将文章倒翻至首页，以示自己从不曾读过。这种感觉，并非第一次有过，许多年前看过一部《落日》，写的是一息尚存的丁老太，被人送往火葬场的路上，躺在灵车上，听头顶上后辈人抑制不住的欢声笑语，心里万千诅咒万千不甘，回忆自己不高尚亦不善良的人生过往。文字在道尽人生暮年悲凉的同时，对丁老太却也并无半点同情。小说只是通过其一家人的作为，对人性深处的卑劣深度挖掘精描细绘，让人看得不寒而栗，对书也弃之不及的感觉。
还看过一本《万箭穿心》，写的是一个住所犯了风气禁忌的女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没能逃出命中注定的大写的悲剧。小说似乎也并非为了批判人物不该有的性格，让读者得以警省自查，相反却也无处不是在赞美她的勤劳乐观不迷信。可她左冲右突，最终还是夫死子弃，家破人亡。合上书的那一刻，压抑悲哀与沉重无奈逼得我透不过气来。甚至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说所刻意渲染的命运说及主人公彻头彻尾的人生惨剧，都在影响着我对努力价值的判断，感觉吐血的奋斗有可能赶不走一个命中注定的“悲”字，人只有得过且过胡乱活着混吃等死的份儿。
《涂自强的个人悲伤》，手法亦然。写的是出身赤贫之家，哥哥夭折姐姐出走，惟余他一根独苗的涂自强，考上大学后拼死努力，却终于不抵命运，劳苦致死的悲剧人生。从读第一节开始，我就替涂自强加油，一节一节又一节，看他的坚强隐忍，善良乐观，勤勉刻苦，孝顺感恩，我满怀希冀，觉得接下来他的命运要有转机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因为天道轮回，苦尽甘来，善恶有报。可小说偏不那样，仿佛就是为了显示运道对美好的摧毁力。涂自强拼力备考整一年，夜不眠日不休的精神，得到了导师的极度赞许，说要他考他的研究生。可在考研前夕，他爹突然就很巧地死了，使其失去学业深造的机会。在他苦心经营半年，终于有了外派机会可使其工作有所起色时，他娘就很应景地寻不着家了。于是，老板将他臭骂一顿之后，踢了他的饭碗……最终，涂自强贫病交加而死。
小说不为告诫，不为劝勉，更不为同情，似乎单纯以毁灭人们美好的追求为目的。和《万箭穿心》一样，同样不说人物性格有什么不好，相反通篇都在描写人物性格的健康，它也不说社会体制有什么具体的不公，只以白描的手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告知我们庸常社会的运行规则，而这规则也并不失正确与常理。但就是这样的正常生活，一个人代表性地向我们演绎他们逃无可逃的悲剧人生。小说让人看后惟觉脊背发凉，神凄骨寒。读者从中看不到一丝生活的光亮，看不到出口，找不着半点希望，无论经历了如何的山重水复，接下来依然并永远面对险山恶水，绝境困苦。
这些小说将人性劣根无限深挖细究，将命定的劫数无止境地强化神化。它只负责让你看无休止的血泪汗渍，却永远不让你看日月的明媚与明净，它让你惊悚恐惧，让你悲观偏执，让你目尽疮痍，让你苦闷窒息。我觉得，这是小说最大的恶毒，最深的卑劣。
实际上，试想细看我们身边的人们，虽没有纯粹的善良，但也没有绝对的丑恶，社会虽没有绝对的公平，但也绝不是尽显倾斜。我所认识的人们，努力了却没有达到自己理想之境者有之，但真正辛劳而无获甚至于愈努力生活愈困顿的，最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做为写者，用文字种植明媚，亲情友情恩情深情，让人从中得到温暖或力量，从而积极乐观，满怀希望地活着，才应该是写作者的真正目的。毕竟人们不是为了遭受黑夜困苦而生，何况毕竟黑夜尽处黎明来，冬去春至花必开，做为写字者，何必危言耸听尽为黑暗唱赞歌呢？
正如铁凝所说，文学，最终是一件与人为善的事情。让人从文学中获得力量，才是文学的真正价值，否则，文学就没有了它存在的意义，而没有了价值与意义的文学，根本也就没资格谈生命力了。
收藏/分享
分享「种植明媚暖人生-最新散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