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我最爱的人

今年的父亲节，父亲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

清晨，当我轻轻地推门走进病房。母亲笑盈盈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食物慎怪道：“昨天晚上刚走，今天这么早又来，你们还要忙着上班呢！”

父亲则蜷缩在床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精神颇为颓丧。我默默地坐在父亲身边，望着父亲那消瘦的脸，不知话该用什么话去安慰久病的他。

“我打算出院，住院和不住院差别不大！”父亲的话里含着失落。

“我们已经与医生说好了，等治好再回家。”我极力劝阻父亲。

父亲双手抱头，像一个无助的，迷失方向的孩子，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和绝望……

我的老父亲，我最爱的人！他不会想到，他那不良的嗜好会侵蚀了他的心和肺；他不会想到，十几年的放羊生涯会让他得了难以治愈的哮喘病；他不会想到，他终日劳作，大半辈子的辛勤付出，竟然是拿自己的健康身体来换取的……

父亲一生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父亲从十四岁就开始抽烟，并且只抽旱烟。用他的话说，旱烟劲大。父亲喜欢饭后坐在凳子上，把废旧的书纸撕成条状，左手拿纸，右手小心翼翼地把揉碎的烟丝放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卷好。他轻轻地划根火柴，把烟点燃放进嘴里，缓缓地吸一口，再把烟雾从嘴里徐徐吐出。他微微眯起双眼，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

“闺女，我供你上学，你毕业后，可别忘了给我买烟抽！”以泥土为伴的父亲，没有给我讲刻苦读书求取功名的大道理；没有给我讲过为人处事的行为准则；更没有渴求我为他做任何事。这是父亲向我提出的唯一的卑微的要求，我怎能连父亲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呢？

大学毕业后，为完成父亲的心愿，我真的去乡里的烟站，给父亲买了两包袱上等的烟叶。

父亲高兴极了，把拿回去的烟叶，摆在院子里晾晒。金黄的烟叶在风中飒飒作响，父亲拿起一片叶子，用鼻子轻轻地闻，用手轻轻的摸，如同得到上等的宝贝。每每村中有抽烟者从家门口经过，父亲必喊人家到上屋来。他亲自为人家卷烟，点烟，脸上充满了讨好的笑：“我闺女给我买的，抽着咋样？”

对方往往一边抽烟，一边咳嗽着笑：“美，美，你闺女真孝顺！”父亲笑嘻嘻地望着对方，一脸的满足感。

父亲六十岁时，因感冒发烧住院，才知道他的肺因抽烟已经伤痕累累，没想到我的孝心，给父亲带来了身体上致命的伤害，想想自己真是蠢不可及，罪大恶极！

人身上的器官一旦损伤，再难复原。父亲也想要健康的身体，在家人和医护人员的劝导下，有着四十六年烟龄的父亲还是把烟给戒了，但父亲的肺功能，已经不能再修复如初。

父亲年轻时是生产队里的“羊倌”，给队里放了十几年的羊。队里的羊圈，坐落在半山腰，羊圈两侧是深沟，遇到风雨天，羊圈如同汪洋大海中漂泊的船。但年轻的父亲不以为意，吃住都与羊在一起。

父亲带一口小轻铁锅，母亲送粮送馍来，父亲就从羊圈旁边的水坑里取水，用三快石头把锅支起来，用放羊拾来的柴火，把水烧开，简单做些饭，凑合着吃些馍。天长日久，父亲的身体变得瘦弱不堪。无论是秋雨连绵的下雨天，还是寒风呼啸的腊月天，父亲始终不离羊半步，白天坡上放牧，晚上入住羊圈。久而久之，自以为身体强壮的父亲，让湿气浸入心肺，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什么时候患上了哮喘。

年轻就是资本，父亲拿着这个资本肆意挥霍。抽烟会对身体有伤害？父亲不信这个邪，对母亲的劝告置若罔闻，甚至性情温和的他还冲母亲发起了脾气，烟一直没有戒掉，直到住院才知他的肺因吸烟已千疮百孔……

患哮喘病是不能干重体力活的，但父亲偏偏一天到晚都在辛勤劳作。天明即起，放牛割草；中午酷热难耐，父亲仍在地里拔草锄地；晚上，星星与月亮已经升得老高，父亲非把地耕种完毕才回家，到家往往是夜里十点……父亲有哮喘病，拿不了重东西，他就走一步歇三步，非把东西拿回家不可。正是父亲夜以继日的辛苦劳作，才使我们全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从我记事起，我们家从没有缺过吃，也没有缺过穿，我上学从来没有为书钱学费发过愁做过难。这都是父亲辛辛苦苦从泥土里刨来得血汗钱呀！

父亲对我极其宠爱，从我出生到现在，没有骂过我一句话，更没有打过一巴掌。有次，我不小心把家里刚榨好的满满一桶芝麻油，踢翻在地，父亲慌忙去手去追，去抓，去捧，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现在哮喘病，肺心病，在时时折磨我那骨瘦如柴的老父亲。可是身为子女的我，却不能为父亲分担，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痛苦，念及此，我的心真是痛如刀割。

父亲的生命犹如随风摇曳的烛火，我愿用手，用心，用我的血脉，用我的身躯，用我的生命去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