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散步

初夏的夜晚，我散步于操场上。

我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习惯于在操场散步，今晚却有些特别。

农历初十的月亮还未丰满，但盈盈如少女的笑脸，苗条如少女的柔躯，刚从蓝得诱人的水中沐过，奔跳而出，摇一摇头，把柔发上的水滴化作涓涓真情如银地洒向大地，这便是人间的月色美景。

因了这月色，也因了这季节，一层薄薄的雾，如梦地覆盖着，使得物在梦中，人也在梦中，但，这梦绝不沉重。

我缓缓地在草坪上走，仿佛在飘，如乘着船行于水上的游客，又如出尘脱俗的仙人;脚下的物在慢慢地移，仿佛在流，正如载着游船的绿水，又如为仙人驭行的祥云。

林于南面高耸的青杨，却是别有一凡情致了。俨然是现代少男，果敢而温柔：枝条就是他们粗大有力的臂膀，豪揽着半个天空。从不可一世的天空那蓝得要黑的脸上，可以看出它的窘态，从闪闪如鬼眨眼的稀星中，能够感觉到它这只是狡猾的温从。但不管怎样，青杨是更见风采了。那灵活而轻轻地摆动着的翠叶，正是他们多情的手指，抚摸着月儿的脸庞，而月儿却似娇羞，一闪埋入云中去了。

我也若有所感，惭愧地低下了头——象我这样无知、无趣、无为的昏庸之人，在风华正茂的青年面前，还有什么颜色可言呢。

月儿从云的那头溜了出来，我也从惭愧中抬起了头，透过稀疏的树杆望去，是一带黑魆魆的山峦。连绵起伏，庄严挺拔，正象精神矍铄的老人，更是一部坎坷的历史——是一股不屈的豪情，为之所染，我颓靡已极的心神不由一振。

心绪转宁，正好赏月、寄情、幽思——梦游。

一缕微风眼热，鬼一般偷偷地溜了进来，却不小心弄响了杨叶，这可恶的声响，便如淅沥的清雨，拂在我的头上、脸上，窜入了我的耳中。

“这混蛋!”我不禁怒骂一声。

轻梦惊醒，懊恼不已。再看脚下哪来流水、驰云，只有机灵的小草。立时顿脚跺步。虽知日日见面，肯定是笑脸，但微风早已逃远，只能发泄于她。

想拾起刚才的梦，再也不能。只好赌气坐在坝石上——这才是真正的河岸。只不过河中干涸，并无流水，大煞风景。我是渴望着：河里真的有水，水上真的有船，我好“再”作游人。

好像是为了满足我这种渴望似的，东边的公路上，驶过一队汽车，夜里听来，便仿佛如河水滔滔之声。

我突然想到，梦醒了未尝不是好事，既早有滔滔“河水”，而我独在干涸的河岸梦游。待到真正的河水冲来时，定会被没入水底，无以复生。何不即早练些“水”中本领，或可“畅”游一凡呢。

我应该感谢微风，致歉小草，而感慨自己的毫无“水”技了……

夜已深了，我在怅惘中抬步往回走，却一眼瞥见了操场北面茁壮的庄稼，虽是幼苗，却已显示出实力，如果风调雨顺，施足肥力，定会丰收。这岂不正象我们的下一代，不仅活泼可爱，更是后生可畏，希望所寄。

心生一念，如果实在做不了搏浪的“水手”，就做一个勤劳的“农民”好了。

问耕

于199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