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记忆

每当端午节来临之际，我的脑子里就会回荡起孩童时代唱过的端午节童谣。

我的故乡在赣南山区的赣江源头，是个典型的客家小山村，青山环抱，重峦叠嶂。共和国成立前，这里是延绵了几百年的一个山村圩场，每月农历逢一、五，闽赣两省三县十里八乡的客家人，就会肩挑背扛将家里多余的农产品弄到这里来交易，当地的人们称之为赶圩。

圩日这天，一条百十来米长五六米宽，鹅卵石砌成的“街道”和两边的店铺，便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南腔北调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亲朋好友的谈笑声、喝酒猜拳声此起彼伏。

与别的地方不相同，故乡的端午节是从农历四月下旬开始的。农历四月十五日一过，村里人便邀朋引伴去山上采药草：有夏枯草、车前草、鱼腥草、艾草等等。当然，采集最多的是鱼腥草。采得多的人家就会将晒干的药草拿去圩场上售卖，但大多数还是收藏起来自家食

用。

9岁那年，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星期。周日，妈妈叫我跟她到五六公里之外的大山深处去采鱼腥草，近一点地方鱼腥草都被人家采集完了。我们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的山沟里，放眼望去，山溪两旁长满一两尺高的鱼腥草，茎粗叶肥，郁郁葱

葱。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欣喜地扑向山溪，立刻弯下腰拔起了鱼腥草。也许就个把小时，我们拔下了一大片。妈妈让我把鱼腥草洗干净，她自己则取下背上的砍柴刀，到近旁的林子里砍来几根拳头粗的毛竹，做成可以挑东西的竹杠。又砍来几根藤蔓做绳索，把鱼腥草

捆成4捆，两米来长的竹杠每头插上一捆。妈妈让我挑两捆小的，她自己则挑两捆大的。但我怎么也挑不起来。妈妈试了试她自己的两捆大的，也挑不起来。后来，妈妈就把两捆小的挑在了她自己肩上试了试，嘴里喃喃道，难怪你挑不起来，是捆多了，怕有六七十斤重。

说着，放下肩上的鱼腥草，俯下身子把大捆的拆开，将两大捆变成了4小捆。我说我们两个人怎么挑得了3担？妈妈说，我们先各人挑一担上半山腰大婶家里，然后你在那里等我，我再下来挑剩下来的这一担。我说那多麻烦呀！妈妈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可以存一担在半

山腰大婶家呀，我明天再来挑。我有点生气地说，我们跟半山腰大婶又不熟，人家不一定肯让存在她家。妈妈微笑着说，傻孩子，上去到了大婶家里，跟人家说了不就熟了。我不怎么相信，便劝道：妈妈，算了吧，我们有4捆就足够了，剩下那2捆不要了，哪里用得了那

么多呀？我们又不拿去卖。妈妈说，我们自己当然用不了那么多，可是，我们可以送人呀，天热的时候，还可以用它煮好水来给大家喝呀。听完妈妈的话，我再没吱声了。那天，我们挑着沉甸甸的鱼腥草，直到天漆黑了才回到家里……

记忆中，我们小孩子最渴望最开心的是端午节前的农历五月初一，这一天正好是圩日。方圆十里八乡赶圩的人们扶老携幼，蜂拥而至。鹅卵石街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两边店铺门外的屋檐下，一个挨一个摆满摊子。有卖时令水果的：诸如桃子、李子、扬梅、香瓜……

有卖新鲜蔬菜的：如四季豆、黄瓜、小白菜、青辣椒、紫茄子……整个圩场瓜果飘香。然而，小孩子最感兴趣的是琳琅满目的玩具。有木头和小竹子做的喇叭、有用小块木块雕刻的涂得五颜六色的小公鸡、有五色彩线织的装鸡蛋的小网兜、有用彩纸做的小风车、有木制

手枪、有竹制小笛，还有猴子上树(一只木刻的彩色小猴子抱着一根一尺来长的竹签，中间穿着一根绳子，绳子一拉，猴子就爬到竹签顶上了)……品种繁多，数不胜数。小孩子们三五成群一个摊点一个摊点观看，这个摸一摸，那个捏一捏，或偷偷地拿起能吹出声音的玩

具，趁摊主没注意吹个一两声。直看得目瞪口呆，惊奇不已；直看得欲火焚心，口水直流。于是，赶忙回家找父母要钱买一个，或者拖拽着父母到自己看好的摊点去购买。要不来钱又拖拽不动父母的，有的在家里号哭，有的在地上打滚，直到父母给了钱或买了心仪的玩

具回来才罢休。到了晚上或第二天，孩子们便带着自己的新玩具，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比较着谁的玩具漂亮，谁的玩具好玩，然后便交换着玩耍，一个个小嘴巴乐得像盛开的山茶花……

毫无疑问，最隆重的要数端午节这一天。上午孩子们胸前都挂着一个五彩线网兜装着的红鸡蛋。大人们先是在家里墙根下、房前屋后洒一遍雄黄酒，然后则忙碌地准备着丰盛的晚餐，中午12点之前还要举行敬祖宗仪式。即使食物最匮乏的那些年，家家户户都会想方设法

宰只鸡或鸭，买几斤肉，买一条鱼。糯米粽子、糖包子是头天就做好了的，酒是自家用糯米早在半个月前就酿好的米酒，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地享受一餐节日家宴。吃完饭后，大人们收拾完餐桌，清洗完碗筷，便要将农历五月初一挂在门框上的艾草和菖蒲取下，放

入锅里烧一锅洗澡水。洗完澡，孩子们换上新衣服，把上午没舍得吃的红鸡蛋连同五彩网兜重新挂到脖子上，又一溜烟跑出家门疯去了……

我的故乡地处偏僻，远离大江大河，从来就没有举办过端午龙舟赛。但是，故乡那没有龙舟赛的端午节，照样给予了孩子们无比的快乐。

故乡的端午节，是我童年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