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亲情永久的缅怀

清明前，我从西固“金西陵园”祭奠过长眠在那里的父母，站在高高的小土山上俯瞰横亘眼前的黄河谷地。这可是我一家的第二故乡啊！此时举目西望离此五十公里开外，因此也无法进入我的视野；几十年前，慈父曾在我现在没法看到的地方，红古区“洞子村”“五七干校”劳动锻炼。那里既是我们一家牵肠挂肚的地方，又是我曾经两次乘坐慢车看望父亲的地方。一次是陪同父亲的大学同学胡叔叔因出差来兰州，一次是我带着“钟叔叔”两个小女儿（大的才上小学），因为“钟叔叔”也跟父亲一样，是此干校的学员。

“文革”期间学校平时在“闹革命”，没有正式上课，我时常待在家里。那是一九六九年夏日的一个清早，我带着这两个小女孩，从兰州站乘坐兰州开往西宁的245次慢车开始一天的旅途。火车走走停停不到一百公里路程却行驶了三个多小时。谢天谢地，终于盼到名叫“洞子村”乡间小站。一座平房候车室兼售票室，两三条股道；一列货车待发，两三位铁路职工在站内晃荡。我带着两个小孩匆忙验票出站，问了老乡得知，那远在山根处的大门便是要找之处了。

此刻我领着两个孩子，沿着土路一溜缓上坡步行前往。路两边就是干校学员种的庄稼，一畦畦萝卜、土豆、辣椒、茄子，一块块麦地、玉米地，在老实巴交学员们的劳作下长势也算良好。几颗杨柳榆槐也挂满了绿，周边的矮土房虽说外形丑陋，但是房顶上袅袅炊烟却给人们带来温馨渴望。

走了近二十分钟，终于到大门，干校内十几排土坯墙瓦顶平房，便是学员们的宿舍和办公室。门的叔叔姨姨惊讶地看着我们，其中认识我的叔叔把我们带到父亲的工作岗位。一看猪圈里的几肥猪围着父亲的背影哼哼乱叫。此刻他一手提装猪食的水桶，一手拿水瓢站在猪槽边忙乎着。几个猪嘴伸进槽里，呱唧呱唧吃得正香。听说他儿子来了急忙转过身来，抬起头咧着嘴笑着；其实他虽然戴着一千四百多度高度近视眼镜，咫尺间还是看不清他儿子的面孔。当我看到父亲长围裙上溅了不少污点，面容被风雨阳光侵蚀得黝黑，我眼泪在眼中打旋。这就是我的老爸啊！此时此刻，想起一年前，他被专政的日子；后来经外调查实后“子虚乌有”，几十天后便从牛棚里解放出来官复原职。与那些日子比，这又算得了什么？由于父亲他人缘关系好，喂猪是干校里最轻的活了。而其他叔叔阿姨们，头戴旧草帽在大田里劳作。拉沙、开渠、修路、盖房、拉水等等，也没有看出他们有何怨言。此刻两个孩子早已由其他叔叔送到钟叔叔那里，钟叔叔将孩子搂到怀里。今天能在这想不到的时间、想不到的地点会父女相遇，心情激动得可想而知。此刻，父亲洗干净手，带我去食堂打饭，大搪瓷碗装满土豆萝卜烩菜和几个大馒头，两人顿时吃得精光。回看钟叔叔与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吃得津津有味，几个月不见，父女间怎能会不高兴呢？

午间安排好父亲休息，我从干校后门出去，爬上干校背枕的黄土山坡。这条土石相间连绵山脉，东连兰州城关；西接青海民和县，近两百里。此刻向南望去，十几里开外一座座形状怪异的山脉同样横亘在我面前；南北两条大山，夹的是条几十里长的湟水下游谷地。这条碧绿色的田野，给四周都是黄土色调的高原上增添了灵气与神韵。因发源于青海日月山下的湟源县，才称谓”湟水“。她由雪水和众多山泉小溪汇聚而成，横穿青海省省会西宁市；在民和县与大通河交汇，而后流入兰州的红古川，最后在西固区达川乡汇入黄河。从山坡上俯瞰远望，湟水似条迤逦的白练横贯谷间；两岸的杨柳榆槐绿树成荫，树下的土房瓦舍点缀其间。与此平行的“兰宁公路”上的马车、汽车、拖拉机像儿童玩具模样在奔走，兰青铁路上的列车如同长长的毛毛虫样向前移动，而只有两三间平房大的“洞子村”火车站房，又同儿童的积木房子一样，在这幅长卷画图里显得令人注目。就在这一抹绿色的农田稼穑中，微缩成小点点的人们，正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辛勤地劳作着。这片谷地归兰州市红古区所辖，此地种植的瓜果蔬菜不仅供应当地人，而且临近的青海省也受惠多多，一车车瓜果蔬菜被他们拉走。

我兴致勃勃下了山坡。该上下午班了，叔叔阿姨们出了宿舍，走向各自的岗位干活。我跟父亲去打扫猪圈、铲除粪便、垫好新土、清理食槽内的残渣。猪们围着我俩哼哼乱叫。父亲虽然看不清圈里的东西，但是凭他多日的感觉，还是把这几个猪圈的活干得井井有条。我又一次惊讶地看着父亲的背影，试问当年抗战打鬼子时是否也凭这样的感觉呢？下午五点钟分别的时候到了，两个孩子在钟叔叔怀里哭起来，叔叔的泪珠在眼内打旋。几小时的会面来去都匆匆，此刻父亲与我互相对望，父亲只说了一句：“向你母亲和弟弟问好。”我也说了句爸爸保重身体。我心里想：爸爸，你可不能倒下啊。几位叔叔阿姨跟我告别，父亲与钟叔叔把儿女送上西宁到兰州的246次慢车。

我们抹着泪告别父辈，列车缓缓离开曾经想念已久的“洞子村”小站；经过花庄、张家寺、八盘峡窗外风光依旧，到河南站天渐渐黑了。几小时的兴奋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奔忙一天的小姊妹俩靠在硬座上也睡着了，列车“咣当——咣当地不紧不慢行走着。此时兰青铁路南靠大山，北绕黄河。兰新公路的路灯如同长串的明珠一颗颗地从眼前闪过，楼房和农舍的灯光如同一簇簇的宝石花也从眼前一晃而过；白天父子相逢又如同一幕梦境瞬时而去，剩下的只是记忆与思念。列车终于到了兰州车站，下车后我将钟叔叔的两个小女儿送回家，并向钟姨姨报了叔叔的平安。然后我独自回家。没想到国庆节前夕，父亲从“五七”干校毕业回家。次年春节后我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两千公里之遥的湖南省。从此父母双亲开始牵肠挂肚他俩远在天边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