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时间——读三毛及其他

在懵懂青涩的少年时代，我不是不知道三毛的存在，但因囊中羞涩，地处乡僻，从未有机会读到她的只言片语。青年时期，同伴中有人对三毛推崇备至，自己却又耽于玩乐消遣，仍未对伊之文字有丝毫涉猎。幸运的反而是寂寂庸常的中年，有幸与三毛的文字邂逅，并为之倾心沉醉，感慨万端。倒是应了那句俗话“年少不懂三毛诗，读懂已不再少年。”

与三毛的文字结缘，缘自一本书（书名已忘记）中关于荷西将一副在沙漠中好不容易寻到的骆驼头骨送给三毛作新婚礼物的描写。初读此段，有些毛骨悚然，更有强烈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能在收到这样的礼物时欣喜若狂。记住了这个故事的出处——《撒哈拉的故事》，于是，买回了三毛的第一本书。

发生在撒哈拉的故事确实精彩绝伦，引人入胜。于是，紧接着又买了《亲爱的三毛》《你是我不及的梦》，越读越让人欲罢不能，三本读完，深觉意犹未尽。于是，“当当”一淘，买回了三毛全集。

12本三毛自己的作品，2本翻译丁松青神父的文字。好一顿丰美的盛宴！大半年的时间里，从《雨季不再来》到《梦里花落知多少》，从《温柔的夜》到《万水千山走遍》，从《稻草人手记》到《送你一匹马》，从《亲爱的三毛》到《我的宝贝》，从到《滚滚红尘》到《流星雨》，我悠游在这一大片斑斓的文字丛林里，沐浴着周末早晨奢侈的阳光，或是午休前枕着松软的靠枕，更多的，是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迫不及待地浸入一段短暂的静夜。书页缓缓地在我的指尖翻过，那些比我年长许多，或是与我同龄的文字，今天读来，仍然没有丝毫违和感，就那样轻易地扬起我的唇角，或是勾出成串的泪珠。我常常抱怨自己读得太慢，让下一个故事的开启变得遥远。又常常希望自己读得再慢一点，好把那些美好的情节留得更久一些。关上书，我几乎就已忘了具体的情节，但文字里那些快乐与忧伤，幸福与疼痛，欢喜与孤独，善意与温暖，却一直盘桓在心头。

我从不擅评论，不管是人还是书，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感受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对于三毛这样的大家，更是不敢妄言。不过，我想说的是，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爱上了已逝去27年的这个女子，爱她真诚朴素的文字，爱她孤独倔强的灵魂，爱她毫无保留的付出，爱她坦诚真挚的爱情，爱她无处不在的慈悲。不光是她自己的文字，她精心翻译的小丁神父的英文作品《兰屿之歌》《清泉故事》《刹那时光》同样轻灵优美，更显其出众的气质与才华。

三毛说，她不写别人看不懂的文字。是的，无论哪一本哪一篇，她的文字总是干净而朴素的，用最简单的笔触，写下最真实的细节和心情。隔着文字，我似乎能听到她初到沙漠时在简陋的小屋里进进出出的欢快脚步声，能看到她没淘到一件宝贝时的惊喜激动，能感受到她失去至爱时的痛不欲生，甚至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她的动作，都已像相识多年的老友那般熟稔真切。而这一切，正是源自她至真至诚的文字。

读完三毛全集，我又接着读了黄惠萍写的传记《三毛——沙漠里的盛世繁花》，三毛短暂的人生脉络更加清晰。正如作家司马中原所言：“读三毛的作品，发现一个由一个生命所创造的世界，像开在荒漠里的繁花。”难怪连贾平凹先生也感叹：“艺术靠征服而存在，我企羡着三毛这位真正的作家。”

而三毛自己呢，在她被万众簇拥的当红之时，有人问她，写作是否是她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她说：写作是最不重要的一分，如果用一个蛋糕来比喻，它只是蛋糕上面的樱桃。

这个率性自由的女子，是多少人终其一生梦寐以求的样子啊。她就是这样用文字记录着生命的自由、真实、广博与美好。三毛的文字，经常会定格很多美好的瞬间，与荷西在大加纳利岛的堤边相拥看烟花的除夕，到丁松青神父工作的青泉的清晨……她都有过让生命就此停驻的愿望。

在她这里，时间并不是最重要的，短短47年生命历程，她走遍万水千山，读书，学画，游历，用文字记录足迹所致的风土人情和世态万象，将一个广阔的、生动的、崭新的世界铺展在世人面前。而她，只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一隅，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只不时用一抹微笑，一粒药片，一次交谈，一封书信，一场演讲，一份礼物，向这个世界传递着她独有善意和温暖。

或许，人生原本就该这样，所有的时间都可以忘掉，惟有爱和美好值得铭记。

比如——

已离开这个世界的三毛，和她真诚的文字。

比如——

小时候连糖纸都舍不得扔掉的那颗水果糖的香甜。

病榻上的父亲轻抚头顶的温暖。

外婆轻唤我乳名的亲昵。

奶奶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穿针绣花的慈祥。

母亲精心准备的一日三餐。

青春时遇见爱情的美好。

听到女儿第一声啼哭的喜悦。

比如——

穿透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带来的光亮。

风雨过后碧空如洗的澄澈。

鸽群飞过天空的轻快。

春天的繁花，夏夜的微风，秋日的落叶，冬天的暖阳。

比如——

前行路上遇见的亲人、朋友和师长，收获的关心、宽容和鼓励，交付的理解、尊重和体谅。

比如——

生命的萌芽、成长、盛开和谢幕。

一切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淌，一切似乎又都与时间无关。

一切都只是刹那存在，刹那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