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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碗面

■元中亮

上周,岳父大人打来电话,说萝卜白菜收了,今年秋天雨水多,长得可好了,赶紧回来拿吧。

有事忙着,一拖就是一周。这周又是各种事,不得空,但是估摸着,再不回去就要给送来了,趁着中午有点时间,跑一趟吧。

两位老人张罗着做饭,柴火灶烧得红通通的,在这寒冷的初冬特别受用。家里原先做饭用沼气,去年因为环保治理,猪圈掀了,沼气池也就跟着废弃了。天然气正在施工,还没有接通。用煤火吧,煤球太贵,老人觉得不合适,还有点以前废弃的椽子,派上用场了。

饭是打卤面,自家白菜为主,加豆腐、五花肉丁制卤,面条是普通的机器面,捣了蒜汁,切了芫荽,简单有滋味,咝溜咝溜干了两碗。我喜欢米饭,吃面通常一碗封顶,这次破例,是受了柴火灶的影响。

将柴火灶运用自如的,是姥姥。紧挨着大门的一间小土坯房,内里已经满熏了一层黑烟,挨着东墙砌了锅灶,一个小马扎,旁边箩筐里放着引柴,玉米棒子芯,也有劈好的大柴小柴,熬粥煮饼子,炒菜下面条,蒸馍摊煎饼,无论大餐小食,好坏作料,一灶焐得热乎乎的。小时候每次走姥姥家,进门总是看见她在灶间忙活,从筐子里拿块干饼,或者是一块锅巴,我吧嗒吧嗒吃完了,跑到水缸前用白铁皮小桶舀水喝,姥姥就赶紧走来制止:“喝冷水要拉肚子的。”

她高挑个子,瘦削身材,放在今天,可以当模特了。她又裹了小脚,在灶间坐着还行,站起来就觉得房顶低了,走路晃晃悠悠,有人形容人瘦说一阵风就能吹跑,吹跑固然不能,但是即使没有风,姥姥也总是站不稳的样子,还没等她走到我跟前,我已经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冷水,扮个鬼脸跑开了,她最多也就是叹口气把缸的盖子盖好,再回灶间去。

姥姥家的面,是亲自擀的手擀面,薄薄细细,入口软顺。卤就一般般,大概长茄子时就是茄丁,有南瓜时就是南瓜丝,白菜下来吃白菜,冬天什么菜都没有了,就是干茄子干豆角。小孩儿不吃菜,一勺子芝麻盐就行,菜的好坏也不在关心的行列。姥姥蒸馒头特别好,石碾碾的头白面,三揉三醒,蒸出来不仅香甜,还一层一层能分出好几十层。我从来没有见过蒸馒头比姥姥蒸得好的,包括我的母亲。

母亲不喜烧火,嫌烟熏气,也是从小在那个黑灶间待够了。记忆中除了逢年过节蒸馒头炸糖糕,一般都用煤球火。母亲蒸的馒头,水平忽高忽低,超常发挥的时候,大概能到姥姥功力的六分,发挥失常就难说了,不是碱面放多了偏黄,就是放少了发酸。有一年和二姨蒸了一笼去走亲戚,蒸好了,二姨尝尝有点酸,母亲不服气,又掰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嚼了嚼,说:“慢点吃还有些甜。”于是,“吃快酸,吃慢甜”,成了母亲蒸馒头的标签。

母亲擀面条的功夫,却得了外婆九分真传,而且又有所创新。窄的只在毫米,我喜欢吃窄的。宽的大约两寸,父亲喜欢吃宽的。红薯面、绿豆面、黄豆面,各种掺加,花样翻新。后来机器面开始流行,大家觉得机器面好吃,母亲擀面条越来越少,终于放弃了。

人们的口味变化,很快厌倦了机器面,又开始怀念手擀面,街上开了好几个主打手擀面的饭馆,面是好面,卤是好卤,丰盛胜过当初太多,也会满桌子摆上蒜汁、芝麻盐、辣椒酱,仪式感十足。这些年,各种的手擀面、刀削面、刀拨面、拉面、烩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碗,但是总吃不出熟悉的味道了。

其实一碗好面,重要的不是柴火灶煤气灶,无分手擀面机器面,不在乎什么卤,而在于下面的人,那一碗面里有种东西,再高明的厨师也添加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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