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

我所在的是一座地处城郊的美丽校园，拥有每个季节的每个风景与色彩！小河流水，花草树木，甚至一块泥土，一种声音都能让人敏感地捕捉到季节的轮换！

农历三月，已是暮春的尾巴！“游子春衫已试单，桃花飞尽野梅酸。怪来一夜蛙声歇，又作东风十日寒。”宋代诗人吴涛的《绝句》中说的“又作东风十日寒”应该就是指气象学中的“倒春寒”，而我想，此时此地，这“倒春寒”是断不会有的了，因为我似已听得夏天渐行渐至的脚步声。且不说我早就身着单衫，仅这校园里的深深绿阴就足以让人提前感受到初夏的惬意！可琐碎的生活总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去谛听那自然之声，所以对这春夏之交季节的感受还不是一场肆意的酣睡，仅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那天晚上，再也无法忍受关窗睡觉的闭闷了。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是和煦的晚风，卷着泥土的气息！躺到床上竟再也无法入睡。索性睁开眼睛，看那沉寂的夜，任着思绪舒卷自如！校园里的生活，未来的路，还有即将而至的告别，世间的烦扰纷至沓来。蓦地，窗外传来一声响亮的蛙鸣，犹如鼓气发怒，是没有同伴深感孤单？还是没有听众而倍感寂寞呢？这声音来得突兀，一下子划破了沉寂的夜。我欠身窗外，月光下是一条小河，将校园和农人的菜地与房舍清晰地隔开。循着那方向，正浮想它所在的位置与现在的心情，可它仿佛知道有这么一位专注的听众似的，紧接着又一声，淡定又从容，在呼朋引伴？没容我再作思索，一声又一声，无数声蛙鸣次第响起。月色中，静谧的小河、菜地一下子成了热闹的“蛙市”，“呱呱”之声，此起彼落，敲击着我的耳鼓。它不似画眉那样婉转清脆，为着供人欣赏，更谈不上燕子呢喃的柔情，为爱陶醉，但它的淳厚与粗犷所表现出的是实实在在的自豪，“蛙满塘，谷满仓”，它们在守卫大地的丰收！蛙声阵阵，唤醒了贪睡的小虫们，“呱呱”的蛙声配以“唧唧”的虫鸣，犹如在素色的的布裙上镶了一道花边，亦如多声部，多变奏的复调乐章，似远忽近，穿窗而至，然后又轻轻地，缓缓地飘荡开去，飘向树色朦胧的远方！

我就这样枕靠在蛙鸣声中，酣畅地享受在这季节里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心也慢慢舒展开。这才想起，耳朵里已多时没听到自然之音了！在过去的日子里，我经常徜徉在秦淮河的风景旁，那里有修剪整齐的绿化带，层层叠叠，循规蹈矩；有高高竖立的风景灯，色彩缤纷，象怒放的花，但听不到花开的声音，闻不到花开的芬芳；也有青蛙，丝布做的青蛙与荷叶，置于河水之上，有的趴着，有的蹲着，一年四季都保持一种姿势，不会叫不会喊……与这些相对峙的便是躲在树丛、草丛里的虫鸣，“唧唧”的叫声，很胆怯，也会有蛙声，偶尔的，就那么一两声，很落寞，它们都被照彻夜空的灯光和喧腾的声音淹没。不知为了什么，它们将生命飘零到异乡，没有旷野的风，没有清亮的月色，更没有绵延的菜地与农田。陶渊明《辞》云：“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回来吧！其实，这里才是你们真正的家园！

明月已挂至我的窗前，驱赶着我的梦。我本可以将生命熨帖在这既方便又清净的角落，却也不得不远走他乡。明天，我就将离开这里。从此，我将蛰居在城市的屋檐下，不再感受季节的轮换与自然的天籁。

蛙鸣阵阵，如水波，一圈圈地荡漾着，声音里没有一丝倦意，我抓起手边的电话，对朋友说：“把它们都赶走吧，它们叫得也太得意了！”明天以后，它们依旧活跃在这一片清亮的月色下，呼吸着旷野的风与气息，而我，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