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张西望武康路

2011年武康路被定为上海的历史文化名街。武康路的缘起,与盛宣怀创立交通大学的前身南洋公学,聘请了谙熟现代大学管理的传教士福开森(JohnCalvinFerguson)有关。作为南洋公学监院的他,用自己的薪水建了这条去学校的马车道,1907年法租界为了感谢福开森在越界筑路,扩大地盘中的有效斡旋,将它命名为福开森路。然后每当有重大的历史变故,武康路的居民也如走马灯般变换。
武康路的一头有李鸿章小妾中西合璧的丁香花园,路口则为中国银行第一任行长孙多森的精緻西班牙式洋房,对面是丝业大王莫觞清的法式「玲珑别墅」,主人是茅盾《子夜》中吴荪甫的原型。然后姚文元在这里写下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再往前的一段路上,有英商正广和洋行大班住宅,洋人大班走后,和法国人搞在一起的回力球场老板唐海安也一度居住于此,他是宋子文「生钞票的机器」,曾被委任为上海海关监督,1931年7月,暗杀大王王亚樵在北站向宋子文行刺时,第二号目标就是他,但枪手们没有击中他们。然后潘汉年、魏文伯、王震又都在这里住过。与它相邻的还有陈果夫、陈立夫、任国民党政府外交部长的郭泰祺等人的几处住所。
1938年,辞了职的第一任民国总理唐绍仪,因为不愿意离开上海,被怀疑有被土肥原贤二利用的可能,也在这寓所里被刺杀。一所中西式混合风格花园住宅,则是原金城银行总经理周作民的旧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丕显、原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魏文伯曾先后居住于此;一所西班牙风格花园住宅,则原为国民政府军事参谋部参谋次长李及兰的旧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原上海市长曹荻秋居住于此。其他还有孙道临、赵丹等明星的故居。武康路的中段则有周佛海的湖南别墅,当年张爱玲经常在此出入,并听说了郑苹如的故事,成为了她日后小说的题材。以后毛泽东的夫人贺子珍在这里隐居了二十年。再往前则有对外开放的巴金故居,还有郑洞国、金嗓子周璇、与四川都督夏之时离婚以后回上海创立锦江饭店的传奇女子董竹君、作家邵旬美等人的故居。
上海难得一见的地中海风格建筑,原意大利领事馆对面有黄兴故居。1914年,宋教仁被暗杀后,孙中山认为应该武装反抗袁世凯,而黄兴认为应该先寻求司法途径解决。二次革命失败后,又发生了陈其美与黄兴的分歧,而孙中山受到陈其美青帮的影响,把这次失败原因归结于党员不听话,特别是黄兴不听话,要另组秘密的中华革命党,以服从他为第一要旨。黄兴虽然与之分道扬镳去了美国,但还是维护孙中山的领袖地位。1916年陈其美向孙中山引见了蒋介石,同年黄兴在此病逝。尽管黄兴对于民国厥功甚伟,但人们似乎一直对他没有充分的认识。按照当时常去那里的钱瘦铁记载,黄兴故居的前面是孔祥熙的宅子,邻屋则是我感兴趣的世界社旧址,1933年2月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等人在此接待了英国剧作家萧伯纳。香港学者陈君葆的日记记载:他途经香港时,香港学界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甚至没有派一个代表去迎接。他也拒绝去国民政府所在地南京,在欢迎他的上海也只呆了八个多小时。世界社的李石曾也是民国时期有意思的人物,他曾在法国与张静江一起开豆腐公司,被人称是:「人硬货不硬的关老爷。」豆腐公司失败了,却开了赴法勤工俭学之门。
武康路的尽头是一座典型的法国文艺复兴式的建筑,原名诺曼底公寓。匈牙利军人邬达克在战场上被俄国俘获后,于「十月革命」时从西伯利亚逃来上海,成了著名的建筑师,估计他怎麽也不会想到:他设计的这栋楼,后来会成为孔二小姐的产业,以后又会在十年间平均每年都会有一人从这里跳楼自杀,被称「上海跳水池」。路口的马路对面还有宋庆龄故居,和武康路的许多建筑都一样几经转手了,它建于1920年,原是来华经营内河航运的希腊籍船主鲍尔的别墅,后成国民党党产,1949年春,宋庆龄才来此居住。
循着乱读野书留下的依稀印象,闲来无事,去按图索骥般地去东张西望了一回。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5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