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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莲花

作者:香树

第七天

因为经历昨天的艰难跋涉,C受伤的膝盖无法接续第二天的行走,于是决定停下来休整一两天,一早,在巨大的河声雨响中其他队员就纷纷起床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到火边缠绑胶带塑料膜等做好防御蚂蝗的预备,因为这一天他们就将穿越传说中闻风丧胆的蚂蝗区。

一直昏昏瘫睡到上午十点左右,其实一早就醒了来,做了一个梦,梦见C把我丢在昨天那样深不可测的森林里,他在前面拼命跑、而我也没命地喊着他一路狂追,但他就是不停下也听不见我的呼喊,后来终于跑入深深的林中、不见了踪影,剩下我一个人继续没命的喊没命的追、、、、、、似乎是哭着醒来的,胸口阵阵的闷痛,哭到完全清醒才发现他也醒了,在那边的床上翻来覆去。我想叫叫他,但一想到那个心碎无助的梦境终是没有叫出口。于是就那样一动不动躺着听着他在那边时不时的各种动静,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居然听到楼下几只小猪的哄叫声,忽然忆起小时候好多个宁静的清晨,就在外婆家的床上听着柴火燃烧和猪的哄叫声悠然醒来。觉得世界和自己的心境都是那么纯净、安宁。这样的触动不禁让我叫了叫他说起淡淡的话来,还告诉他了那个梦境,他对我真不知何以言对,如何一个梦就能让我哀泣不止?告诉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像梦中那样把我一个人丢下。

听到这话,我才又缓缓闭眼睡了过去,一睡就睡到现在的上午十点。起床下楼,C和两个与我们一样暂留下来的旅客静静坐在火炉旁,屋后滔滔震耳的多雄拉河衬得屋子特别静,只听得见木柴孜孜燃烧、火星迸溅与檐间雨珠残滴的微弱声响。一觉醒来,走下木楼遇逢这样安静、清悠、水声充盈、炉火映照的情景,仿佛如临梦境。

下雨的关系,曾哥没有出去干活,一上午我们几个就围在火炉边听着河声雨响聊天,曾哥不仅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年老,而且还特别风趣健谈。我想也正是这样乐观幽默的性格才支撑他在这雪山脚下、深林之中常年驻守。

但跟以往一样,这样强大的内心总是叫我为之莫名心痛,好几次,我都真心愿意留下来陪他一起守在这家遗世独立的小客栈,哪怕只是种种菜、扫扫屋子、洗洗衣服、喂喂猪,又或者陪他在这炉火旁从大雨清晨坐到长长的落日时分。于是那一两天我老是央着C告诉他我不走了,要留在曾哥的客栈。好几次都惹得他火气直冒、急不可耐,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说这话有时候是真心,有时候就想看看他着急气恼的样子。

对了,左右因为水土不服拉了一天肚子,也留了下来,因为虚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下楼。去看了两次,央着她喝下一碗稀饭,精神略微好些,那时候看着憔悴、孤苦的她就觉得这个女生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丰盛内心。

中午,曾哥决定包一次饺子慰劳行路艰辛的我们,我高兴坏了,惊叹曾哥跟我如此心意相通,正想着要是能吃上一顿妈妈做的饺子该多好,他就已脱口而出中午包饺子的话。

于是大家就分工合作,曾哥得去把刚杀的猪头洗净、金兄宰馅、C剥大蒜、小雪擀皮、而我和面加包饺子。任务一下,大家就纷纷行动。有时候,我想是自己太习惯于逃避现实,总是渴望能够一直像鸵鸟把头深深埋在金沙一样的梦幻与种种痴想之中。此时此地,就多么渴望能跟这样几个人简简单单在这座江雪掩映、林木环绕、与世隔绝的小木房里简简单单的相守至老。

每个人的饺子都包出各自的韵味风格,不多功夫,满满一锅两蒸格的饺子就包好架在熊熊柴火上煮起来。说着话的时间,盖缝下饺子的香气一丝丝地飘悠而出,真是幸福至极,在墨脱的路上还能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饺子。

第一锅出来后,我们个个神采飞扬、奕奕振奋地围在那张原木桌上,左右也下楼了。曾哥拿出他的酒给我们每人满上一杯,但就我一个女生闹着喝酒,小雪和左右都不让倒。于是就这样,屋外涛声依旧、雨时停时下,小猪在外面的草皮上拱开湿润的土壤嗅来嗅去。我们喝着酒、吃着饺子、东南西北地谈着天。还有比这样更美的场景么?

下午,到另外一家客栈给家里打了卫星电话,告诉他们晚几天到。一天的日子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就过了。

晚上吃饭,曾哥不给我倒酒了,怕我喝后耽误明天的行程,但我其实挺想就这样一直醉在这水声激荡的深深处。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的家、、、、、、

一长个夜,我们就坐在久久燃烧的炉火旁,听曾哥讲这些年墨脱一路上的各种故事,不知道为什么靠着温暖的火焰,老是陷入不知何起何灭的思绪,片片断断听着曾哥的那些遥远、曲折的故事和回忆。其中唯一听得真切的就是他说的去年那个在雪山上没能救下的女子,恍然记起翻雪山的时候,确实在一个下山的垭口见到过那个女孩孤零零的墓碑。当时还在碑前停望片时,冥思着这个女孩带着怎样的故事情怀长眠在雪山之上?他说从那以后,他一年只在开山与封山的时候翻一次多雄拉,对于他,今生,那里将永远是一个伤心之地。

已经很晚,过了凌晨十二点,这儿的夜太深、太沉,除了空旷磅礴的江水声,什么声音也再听不着,C和曾哥已几次催我上楼睡觉,但我就是不愿离开这一炉焰火和这个沉寂安然的山夜,还有今夜被故事与他们的陪伴所唤起的那种纯粹之情。说要坐到炉火熄灭再去睡,但曾哥马上哄笑说那是不可能的,这炉火中的木炭是一夜都不会灭的。但他们还是宽宥的陪我再坐了一些时间。

真的,我愿意这样坐在炉火江声清夜旁,一直坐到白发苍苍,坐到垂垂老矣,忘记遥远的来时的路和漫长的将要踏上的旅程,忘记飘摇的心和流逝的世界,忘记生的离别与死的隔绝,忘记你已不在的我的故事与我已不在的你的故事、、、、、、

第八天

睁开眼,迷迷朦朦,不仅仅是耳朵,几乎整个身体精神都深彻地被那种巨大、冲洗天地日月般的水声浇灌着、激荡着。静默些许,才分清这水声中还夹带着一场澎湃的大雨,C也醒了,我说又下雨了,他便翻身趴到窗边掀开帘子听了听、看了看,确定是在下雨,而且气势汹汹。

于是当下,我们决定还是逗留一天。再等等看,天气是否会好转些。

没了睡意,我是不愿意一直躺着的,就起身下楼去了,C还想再躺躺,昨天那半杯酒让他的咽喉发起炎来,我有些慌乱,到处去找药,结果找到两三种药,也不管是不是治咽喉发炎的,就硬是让他先咽了下去。

之后,一个人坐到楼下的栅栏边想着昨天下午益西满脸是血、疲惫不堪回来的样子,想去看看她,但不知怎么,就是动不了步子。

益西是从客栈出发后两个小时到达的一处二十多米高的塌方区摔下去的,与她结伴的张见她滑落后,毫无犹豫也抱着头跟着跳了下去。最后在塌方区的底部找到了已半昏迷状态的益西,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搀扶着从崖下爬上大路的,又是如何拖着伤痛的身子在崎岖蜿蜒、凹凸不堪的山路河沟走了两个小时走回客栈的。

发现他们二人这样浑身是泥、衣破裤烂地走在村口的是C,我刚好在屋里准备把洗的衣服拿到地炉边烘烤,就被他一声惊呼叫了出去。他们住的相邻的另一家客栈,当我走上木阶推开门见到斜躺在椅上满脸是血、抽搐不已的益西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之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还是张告诉我先帮她把湿衣湿裤脱下来换掉,再拔掉身上的蚂蝗,最后用盐水清理伤口。

我按照他说的步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开始帮她一件一件脱掉衣裤,每动一下,无论如何动作轻柔,于她仿佛都是一种煎熬,但她一声也没呻吟、也毫无哭泣之意,只是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咬着牙齿默默忍耐发生的一切。见她这幅倔强、不甘一切的神情,我自己却忍不住泪流。不仅仅为了她正忍受的疼痛,还因为我们骨子里那点如此相似的可悲又无可奈何、不可救药的倔性。

去掉外衣外裤后,果然发现不少蚂蝗,我硬着头皮一根一根地拔掉,特别是袜子里,钻了好几只。接下就把裹在腿上的胶带一一剪掉就可以换上干燥的衣裤了。

最后,我们把换过衣服的益西搬到了炉火旁,她全身已经冻僵了,只能一直躺在火边。待她躺好后,我和小雪就开始用棉签蘸着盐水一点点清洗脸上的和身上的伤口,幸好都是擦伤刮破,并没伤及筋骨内脏。最大的一处伤便是她的下唇,被一块尖锐的木屑由内至外扎穿,据说在路上是她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自行拔出来的。唇皮已是破烂不堪,但无论我们怎样清理,她都依旧没有作何呻吟,只是眼角不断有泪溢出来。我一点点清洗着,心里不断涌起某种不忍的难过。益西顿珠,如果此刻,在她身边照料的是你,益西就不会这么默默颤抖着流着泪忍着这些疼痛了。她会敞开心扉向你流露她身体与心灵所有的痛。

伤口清洗完毕后,挣扎、犹豫了好几次,益西最终决定只给她客栈的一个伙计打电话,让他帮忙先照料几天客栈,并且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她受伤的消息。还有应该是她另外一个要好的朋友,但也没告诉那人受伤的事实,只是给了他另一个固定的联络方式这两通电话后,她才安心定神躺下来。在我们恳求下,张还喂她喝下一点粥,稳稳精神。

我们陪在她身边说了些时候的话,迷迷糊糊睡了阵子后,她微微张眼示意我俯身过去听她说什么。当我轻轻依过去后,她用力地微微一笑,那个绽放在无数细碎伤痕中的笑容那么美好、温柔充满不可思议的力量。随后说了一声轻轻的谢谢后,她给我讲诉了就才刚才昏睡中的奇异梦境,梦里,她正滚落在悬崖底下,心里又冷又疼又绝望,但意识弥留之间,她看见一个身着白色袍子、貌如天仙的女子站在离她不远的水崖边,那么模糊又真切,似乎挽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本书,对着血泪迷蒙中的她莞然一笑,这一笑,让她明白正是这位奇异的女子救了她,才让她免于摔碰在乱石堆里。因为就在她身体不远的地方四处滚落着碎石,每一块都能致命的。

讲到这里,她合上眼,停息片刻后再次张开眼继续说道,这个梦中救她的女子,也正是十年前她同样遭遇险难之际梦见的同一位女子,只不过那时她穿的是黑色长袍。语毕后,我们久久默然,一同沉浸在这同一个十年前十年后奇妙的梦境。

“益西,你相信那个女子是真的么?”

“我相信”

“我也是”

后来,把剩下的大半瓶橙花油送给她后,我和C就先他们一天出发了。

明天就要继续翻山越岭,去经历不可知的种种凶险,我问C是否被吓到,让他重新考虑是否放弃接下的旅程,也许我们的遭遇会更加惨烈,也许根本不值得为之冒险,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但他毅然坚决地表示他的心意依然、绝不更改。我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心里想着,不管曾经往后,至少在这条路上:就让我们同生共死一次吧!

第九天

我把在炉火旁注视着小雪背影写的那封信夹在《小王子》里面,一并送给了她。那天,她自言自语般说自己是故事里那只等爱的小狐狸。
小雪,延安的姑娘,已经在这个客栈停留二十三天了,早已分不清是对现实的一种规避或者是对某个人的执着等待?但真的,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只静静等在洞穴中的小狐狸,只要一个真心实意的温柔眼神、一个轻轻踩着野花草露走来的脚步就能召唤她走出深深的洞穴。

昨晚看完那封信,她喝了比我还多的酒,直到我们离开都还在沉沉梦睡。我没有叫醒她告别,也许她也是醒着的,就是不愿意痛痛快快告一个别,因为此别或许就是永别。

我和C吵架了,准确的说是我发脾气、执拗性子,其实他并没做错说错什么,只是我们之间,一时之间有种东西不完整了,

也许今后要很长时间去修复,也许再也无法修复。直到益西告诉我那只是半个莲花的时候,我才恍然醒悟,的确我的爱情跟千年女优一样注定只是半个莲花。

总是这样,要得过于纯粹的人永远只能要得残缺不全。

原本执意让他先走,我再留下一天,经过一夜的周折和苦苦相求,他也终于勉强同意,整整一夜我都没有入睡,听着江水雨滴任由一颗心像一团冰那样一点点冷到极致,他就在身边却已是在遥不可及的天涯,半个莲花,这半个莲花是将继续盛放还是日渐凋零?

他的闹铃一响,我就催着他下床出发,他无可奈何,什么也没说,转身从一片凄暗的水声中离去了。听着他踩着木板下楼一点点走远的声音,我的心没来由的痛起来,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就坐起来死命地抱住自己打颤。一个我想冲下楼叫住他,另一个我却坚持不让,那种激烈的内心挣扎几乎使我窒息。正在此时,门外走来一个人,我抬起头,微弱的光中茫茫看清是曾哥打着手电进来。一见到他我就扑到他肩上剧烈地哭起来,曾哥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遍拍着我的背安慰着。哭着哭着,我忽然想起来绝望地问他,C是不是已经走了?他摸摸我的脸颊摇摇头告诉我他并没走,也不会走的。我这才从那种窒息的心痛中缓过来。

之后,曾哥给我讲了很多,最后那一句我一直记得,他说走墨脱,应该不带任何感情,洒洒脱脱地去走,才会走出真正的意义,才会收获更多的东西。

语落,C也走了进来,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一起走完这趟墨脱。

C帮着我装睡袋的时候,我默然走下楼到洗澡室往腿上使劲缠裹塑料膜和胶带。一切预备完毕,就等着住在益西那边也是今天出发的两位大哥。我们将四人一同走完最后的墨脱行程。那两位大哥都是资深徒步者,一个是来自新疆,野外生存能力异常惊人,另一个算是半个重庆老乡,他妈妈是特种兵,所以至小就深受影响,热爱徒步,走完了大半个中国,已是第七次进藏了。

见我不愿说话,C便去了益西那边,其实经过早晨那番内心斗争,我只是心力泛散,也对自己不可理喻的情绪和反应感到歉意。

曾哥继续找着各种话题逗我开心,还说以后回到内地会带我去遂宁旁边一些有意思的小地方逛逛,我回过神觉得对眼前这个人不舍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分分合合、不计其数的聚聚散散,还是难以适应每一个分别的时刻。我挨着他坐下,想说些柔软能够流露此时不舍心情的话语,但就是说不出,道不了,只能静静坐着听他没完没了的说那些轻飘飘的笑话。这样他说着,我听着的时候,C、益西和那两位大哥终于过来了,左右也下楼来跟我道别,这才发现自己真的要再次出发启程了。

一一拥抱面前这些送别的人后,我就夹在这三个男生中踏上了今天的旅程,没有任何回头地走了下去,速度比前些天都要快很多,紧紧跟在那位健步如飞的新疆大哥的身后。

因为暗暗决定,最后这一程一定要不带任何感情地走,直走到墨脱。

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都在各自的身上发现了不少蚂蝗,一开始,我简直不愿意去碰这些恶心的软体动物,绝大多数都是C帮我撒上盐、一一拔掉的,果然不愧称为蚂蝗区,窄窄的泥路两旁密密茂茂的草叶树藤上全部粘满大大小小的蚂蝗,只要人一过,热气散动,那些蚂蝗就如同长着翅膀似的四面八方扑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越往前走,越发现无论是哪里都可能爬上蚂蝗,头、脖子、脸、背部、腹部、两只手臂、大腿、小腿、脚掌,总之每一个部位都被发现过蚂蟥的痕迹,前面那段路忙坏了C,他既要帮我找蚂蝗、拔蚂蝗,又要给自己找啊、拔啊,起初,每隔二十分钟我们就找草叶少的地方搜索彼此身上的蚂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绿色冲锋衣,C不知道已经从我身上拔去了多少蚂蝗。

到后来,我已经麻木了,也可以自己从容不惊地拔蚂蝗了,幸好C带的那一袋盐特别管用,一碰盐,蚂蝗就纷纷自动散落,但一包盐远远不够我们四人分用,但能解决多少蚂蝗就先解决吧。

今天的旅程整整长达32公里,要翻过两座蚂蝗山、度过三座桥,几乎都是在悬崖峭壁上一条仅有的、泥烂不堪的窄路上行走,雨时大时小,这一路早已习惯在湿透的衣裤鞋袜中走路了,只要保持一定的速度,也不是那么冷不可耐的。由于路途遥长、泥泞难行、又全程都是跋山涉水,根本容不得再像前两天那样一路观景拍照、一路漫游了。

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我和C一路无言地跟着那两位经验丰富的大哥木然向前,除了不时停下来拔蚂蝗,就再也没歇息片刻。后面大半旅程,都是他们走在前面,我们拉着一段距离在后跟着。感觉得到,因为受伤的膝盖,C走得非常吃力痛苦,好几次都不忍想过去搀着他走,但是我想内心深处,他是希望拼着自己最后的毅力、信念和极限走完墨脱的,于是只好不时停下来回身看看、等等他,继续各自走着各自心中的墨脱。

走到一个高崖的时候,C终于支撑不住停了下来,说是发起了烧,我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滚烫炙手,当下慌乱起来,不知该作何措施?只得用头巾稍微把他的头发尽量擦干些,大哥也给他服下了什么含片,才见到一丝好转。还好,我这个人越在艰苦恶劣的环境,身体越是坚不可摧,这至少不会给他心里再带去什么负担。大概十分钟后,我们又接着出发了,而且没多久便见到了今天要过的第一座桥。

这一路,每过一桥,希望就加深一次,意味着我们一段一段地接近着最后的终点。

路越来越难走,全部是泥塘乱石,一侧身就是惊心寒胆的高崖深壑,不过我们几个似乎都走得行云流水,一点也没有惧意,脑子里只浮动着“不断前进”这一个意念,以至于后来疲惫、寒冷、疼痛都已无知无觉,只是机械地仪式般地跟着前面的人前走、前走,我想前面两位体力强大的大哥应该比我俩轻松许多,我俩真是每走一步都在接近自己的极限,特别是C,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每一步、每一步走下来的那种颤栗的残破的不懈持守的意志,所以总走在他看得见我的地方。蚂蝗倒是少了一些,只要不在上半身的,都没有气力去搭理了。

终于,到了第二座桥,桥下,翡翠色的汹汹大江至上而下滚滚扬扬兜转在一个一个回环的山口,冲起的烟烟寒气针刺似的扑打在面庞上,雨小了很多,我们就在这里彻彻底底清理了一遍身上的蚂蝗,结果我被咬得最惨,上半身全是蚂蝗的咬伤,血流不止,把那件白体恤染得惨不忍睹,我自己还好,又不痛不痒的。但是C看到我流了这么多血一个劲着慌惊叫。还让我到后面的草丛换上了他的一件红色T恤。

蚂蝗整理完毕,我们就躲在桥洞下吃起干粮,说起干粮就好笑,我和c都是粗神经、马大哈一类的,先是水壶掉在了雪山,接着他惜之又惜的一整条烟也不知所踪,只在屋下找到一包残骸,最后连我们的干粮都全被狗叼的叼走、猪拱的拱掉,今天路上吃的还是曾哥给做的馒头。但可气不可气?这大少爷还挑食硬是不啃馒头,就吃了半截大哥分给我的火腿、一块巧克力,抽了一支烟。我呢,就着巧克力啃了两个馒头,觉得精神一下又被养足。这巧克力还是小张同志临走留下的。

这次是我们休息时间最久的,再翻过面前那座山,就胜利在望了。

走吧,走吧,一直向前!

还是和先前一样,路还是烂路、悬崖还是悬崖、深沟还是深沟、蚂蝗也还是蚂蝗,只要你胜过自己心中的重负,这剩下的路再怎么折磨你都不会再使你精神一溃而散。只有走在这样千辛万苦的路上,才会明白只要精神不倒,肉体的磨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不知道是怎么到了那个小卖部的,真是给人雪中送炭的惊喜,一见到那座转弯处的小木房,尽管尚未抵达终点,我们也如释重负,如获胜利!特别是C把包一扔,仰面躺在屋前的木凳上顿然如临天堂。

守着那座小木屋的是一个眼睛澄澈的门巴族男孩,他温柔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筋疲力尽、被蚂蝗咬得鲜血淋漓的我们。

这座小木屋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虽然前面离终点已经不远了,但没有它这样峰回路转地出现在面前供我们最后的憩息,墨脱的行路者们恐怕不会那么希望满怀、重新得力走完最后一程的,这让我无比钦慕这个小驿站的初建者,是什么样的善意让他在这空山荒林边搭起了这么一间如同插着希望之旗的小木屋。

从小木屋出来后,我们精神振奋地走完了墨脱最后的一段旅程,沿途的路面掉满一种宛如玻璃的粉色树花,仿佛为我们最后的胜利之路铺上别致的风采。转过几道大弯,爬上一块陡坡、经遇一排排热带雨林特有的那种芭蕉树,我们四个终于望见了第一眼传说非凡的雅鲁藏布江,站到了背崩乡的那座横亘雅江的壮丽、气势宏伟、年月久老的解放大桥。此时此地的心情无以形容,于我却又含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遗憾,遗憾自己终究在墨脱这条险阻重重、危难莫测的天险之路上也没能历经生死一线的绝境,完全瓦解那个昨日之我,脱胎换骨地站在终点。

我知道这个想法是不对的,没有谁能依借外界的力量真正扭转、颠覆内心,我也不能寄望在墨脱经历一场生死就放下心里多年的障碍与重负,自己不放过自己,任何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经历也不能转变什么的。既然散着步一样就走了墨脱,也是一个珍贵的寓意,无论如何,保佑我的、为我祈祷的都太多太多,我要珍惜,要真的放下、放过自己!

到了边防检查站,才知道没有边防证也是一个意外的幸运,虽说是押送我进入墨脱边境之城,但那位押送的兵大哥却好心的帮我背着沉沉的包一路爬坡上坎直走到今晚入住的旅店。在旅店前,当地的公安警察对我一番询问后,也没再计较我没有边防的事,原本是要拘留十五天再遣送回拉萨的。

幸运过关后,我们就住在背崩乡的第一家旅舍,那里住着十多个欲要从墨脱反穿到拉萨的青年,里面还有一个66岁的老人,总之是一支很牛的队伍。

漫长的等待后,我们的晚餐终于上桌了,酒当然是必须有的,然后我们四个就这么坐下来举杯庆祝一同成功穿越墨脱,缔造了自己人生历史一个璀璨的奇迹。是啊,墨脱,我总算到达也将亲眼目睹着你了。

走到这里,想着明日就将见到多年的向往之地,激奋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做梦一样,你到了原本遥不可及的地方,虽然并非想象中那样历经千劫万难才抵达,但,我确实踩着艰难、疲惫、漫长的路翻山越岭、穿林渡水而来了,不是到达明日的墨脱,而是进入心中那个隐莲之地。

那么,陈星或者香树,入了这片隐莲之地,你真的准备好还给明日今后一个重生全新的自己么?另一种境界、另一种态度、另一种平安去继续下一个召唤的生活与道路。

放过上一个自己,开始下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历经这一切后,真正开出一朵心莲

第十天

一大早,就被那群反穿墨脱的青年男女给吵醒了,于是躺在床上听着他们来回走动在走廊上、慌乱整理行李、到楼下洗漱吃早饭,回忆着我们前几天出发前一样激动的心情。最后只能远远听见这些年轻、激越的脚步声消失在山口路那边。随后就是边境格外深寂的空气,被雨水打着四处飘荡。

睡睡,不着后,就下床走出门外来到楼下那块荒地,看看我们昨晚烘在炉边的衣服、鞋子有没有干,但悲催的是鞋子依旧透湿透湿的,我决定买下脚上这双拖鞋,坚决不愿穿湿鞋上路了。

洗漱完后,正在那里整理洗过的衣服的时候,不经意瞧见杨洲虎站在楼上一脸灿笑望着我,见我已经看到他就挥了挥手,于是刚好叫他把房间里我那把木梳扔了下来。

陆续的,他们都一个接一个起了床,我也一个劲催着他们想尽早赶到墨脱,一睹它的真容。

早餐是一大碗鸡蛋面,我夹了好多给新疆的大哥,其实过蚂蝗区后,只要一吃东西真的不由自主就会有反胃的感觉,不逼着自己真是什么也吃不下。但走在路上,最重要的就是食物和水。不得不吃!

饭后,我们决定搭车到墨脱县城,他们俩是因为公路已完全没有徒步的意义,而我是不忍再见到C拖着他那只疼痛的腿行路了。车是旅舍老板自家,一人一百,而那辆车真是濒临报废车辆的。但没办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它合适的车,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两位当兵的大哥。

我们就这样挤在那辆破旧不堪的皮卡车里在泥泞不堪的马路上颠颠荡荡向墨脱驶进了,一路上,那位四川的师傅颇以为荣地向我们宣讲他十多年的风流史,我实在气不过就跟他说其实我是他老婆花钱雇的私人侦探,专门来录音找证据的,没想到我一脸的逼真竟然还短时内吓倒了他,这些心里一辈子藏着鬼的男人,不说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我们就到了墨脱。对,是墨脱,我一点惊喜也没有,因为眼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乱糟糟、飞尘遍街的刚刚开发的小城市。远远不是我们想象中、憧憬中那个世外桃源、天上仙境的墨脱。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在这里停留一夜,毕竟这是我日夜苦盼五年的地方。C自当是留下来陪我,而他们两位大哥却打算继续徒步搭车到云南丽江。于是,就在墨脱的一个邮局门口我们分道扬镳,我很喜欢他们,今生不知还能有再会之时?

分手后,我和C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虽说墨脱让我大失所望,但这一路走来的旖旎风景还有那种抵达梦想之地的灼热心情还是没让我陷入沮丧的情绪。放好行李后,我们就找了一家餐馆吃饭,饭毕,休息半个小时后,就拉着他到墨脱城外去走了走,至少城外的自然风光、悠远曲奇的雅江和那些栖身绿野青山中的村寨还是能够隐隐显现昔日那个莲花之城的影子。

这样的幸福今生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与一个人这样无忧地走在一座边境之城,我对C说,很老很老的时候,回想起我们今天这样走在遥远的西域边境,也会是一件异常珍贵的温暖记忆。

中途回到宾馆又休息了四十分钟,我继续吵着他出来走,黄昏已近,大片大片的荒田里传来一种古怪的声响,C一听就说那是青蛙的叫声,可我就是不相信,猜想那一定是更神秘、更特别的一种声音,譬如是这个门巴、珞巴族聚集地特有的檐铃声。结果他拦着我们后面放学路上的几个女学生问了问,回答也是青蛙。但我还是不相信,回到宾馆趴在窗台上继续听着房后一大片稻田地里那种古怪的发声,遐想非非。

就这么,伴着这神秘、古怪的声音,入了墨脱的夜,从背崩到墨脱这一片区仿佛是没有日月星辰的,有的只是无边无际、袅袅绕绕的云雾,山边浮着、路灯上浮着、屋顶浮着、街角浮着,连人的身边似乎也微微浮着这些灵性仙动的雾气云氤。

C躺在床上看新闻,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时间静谧,仿佛一下子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不用在梦想再闯荡什么,我也不必流浪在一个又一个梦境,就这么从时间的镜子一眼望穿到我们年老的模样、今生的结局。

第十一天

不到五点,就忽然梦醒,梦的什么,醒来的刹那就忘逝得干干净净,总之一定是梦见什么惊醒的。C还睡得很熟,我悄悄下床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听着、看着外面夜晨交替之际琉璃珠子一样的天色夜景。于是忍不住偷偷开门跑了出去,想着也许趁着这样的时光出去漫游说不定能遇见意想不到的墨脱,始终不甘心,没看到心中那座隐莲之城的半点光影。

一走出宾馆的大门,寒气凌然,直直的街道上没有了白日的人影飞尘,昏黄的路灯默默照着深夜的墨脱,浓厚的云雾透析在这昏黄的光亮中染开一圈圈奇妙的水晕,沿着这被云雾加冕般亮着的路灯光我悠悠走着,一直走到白日和他一起逛过的那些路边田畔,膏一样的夜涂抹在天地间,除了那些无止境无时间漂流的云雾,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来来回回像一片夜间云雾漫游在这些路灯下。

天,徐徐地亮了,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过来和我搭讪的时候,我一气跑回了宾馆,开门的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C,他微微抬起身见我像幽灵一样溜进门来,吓了一大跳,认清是我就惊诧地问这是去了哪里?我告诉他只是到外面走了走,他再次无言以对地躺了下去。

大概八点半左右,我们从宾馆出发向另一条公路路线返回拉萨,走出检查站后幸运地搭上一辆警车,这一路我们都将徒步加搭车回拉萨。今天的目的地是波密,也比较顺利,两辆车就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搭到了波密。一直送我们到终点是西藏农牧学院一位研究野草莓的教授包的越野车,一路上停停开开很多次,因为那位教授正在沿途采集野草莓的标本。

到波密后,再搭不到车前行,就住在了悠游道国际青年旅社,在一家川味店吃了不错的肉丝面后回到住处,不多久,益西竟然也到了波密,听说我在悠游道,就过来同住了,还能再次与她重逢真的很开心,脸上的伤多已结痂,她说,小雪、左右都出来了,随后,就收到左右发来短信说是在波密附近的河边扎帐篷住下了。

陪她出去吃饭后,我们沿着河边喊着左右的名字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她,但是没能如愿。只好回到旅舍,C这位大少爷又有点感冒,已经上床躺着了,我急急慌慌跑到老板那儿看有没有什么感冒药,没的话就得到街上药店去买。老板递给我一个塑料袋叫我找找看看,翻来翻去,找到一包板蓝根和半袋VC银翘片,感激地到厨房要了碗冲上开水给他喝了下去,药后,效果还不错,没多久就下床去买了几罐啤酒喝起来。可能因为益西受伤不能沾酒,那晚我也没喝下多少,C喝完两罐就去睡了,我和益西坐在院子里的阳伞下再次促膝畅谈起来,望着没有星光月色的夜空,益西给我讲起她半生的传奇,这故事我说过要留着单独写给大家。

益西讲完她的故事,给我放起了赵鹏的那首《船歌》,只是听见那富有意境的旋律,就骤然被这首歌深深打动了,雨,忽然也痴心的下了起来,残残零零地听着一两句歌词,眼睛湿了、心也湿了,不知是为了她的故事、触怀的歌曲、还是这场忽然而至的凄清夜雨?益西,从小就是一个受伤的、遗落了某个珍贵东西的孩子,长大后,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救赎自己的心情还有寻觅那件遗矢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有时候,真不知道那种多年前心灵缺失的一部分是成全了我们某种对自我、对人生的执着寻觅与追逐呢?还是真的将我们从此抛入、放逐到了一生的缺憾、一生的遗落、一生不得安宁的宿命?

第十二、十三天

别的都别了,这路上最后还是只剩下C陪在我身边,今天是我们搭车唯一不顺的一天,因为前面的通麦据说路烂得能颠坏人,所以一般车子都不愿再搭上更多的人。

从早上到中午十二点多,我们只搭到两辆车,离目的地“八一”还有两百多公里,在几乎放弃的时候,我们竟然意外等到了直达拉萨的一辆大巴。

这确实是我有生以来坐过最颠簸的一次车,因为常常塌方、地震,这段路修了十多年依然残破不堪,但,一路上和C紧紧互相抓着手却也不觉得那么苦累了,犹如漂浮在大海的汹涌之流上,对方的存在成为唯一的扎锚之所。

我们就这样颠完了墨脱的旅程,回到了八一,又连夜赶上益西一个朋友的车到了拉萨。

到拉萨后,C的那位要绕着中国边境走一圈的朋友“疯子”叫我们住到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尘埃落定”,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毅然要选择在那里住下完结我们这次的旅行、尘埃落定。

在一家早餐店喝了豆浆、吃了油条后,我们打车到了大昭寺附近,尘埃落定就在里面的一个巷子里,一路问着好几位广场上巡逻、驻守的警察,才找到了这家旅舍。结果,入宿登记的一名工作人员坚决表示我的那张临时身份证不能入住,由于连夜赶路,我帮忙抱了大半夜益西朋友的孩子、C又帮着开了下半夜的车,我们都疲惫不已、瞌睡非常,原以为马上就能上床补觉,却被这样可笑地拦截下来,C不断打电话和签发这张证件的办事处联络、协商,终是几番周折,解决了问题,住进了房间,才立马都头大睡到中午十二点。

下午,堵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拿回身份证后,回到尘埃落定,c已经起床了,疯子给我们介绍了一位他刚从北京辞职到拉萨的朋友,托我们带她出去吃饭,他在工作时间是不能外出的。C说是到玛吉阿米去吃东西,我喜欢那儿,想着又可以在那靠窗喝着甜茶最后看看那些深蓝金日下朝圣如流的信徒。

坐到下午四点,我们才从玛吉阿米出来,疯子的朋友决定回去休息,C陪我去拉萨河走走,有些远,先是拉着他穿过茫茫人海走了一段路,后来就打车到了拉萨河附近。

这个季节的拉萨河并不是最美的,淡淡的流着,也没有了对岸雪峰的辉映,所以并没回忆中那么美好旖旎。但站在这,我在拉萨的所有得失与悲喜全部流淌开来漫过心扉,忍不住地泪流满面。C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啜泣,一点点拭去我脸颊的泪水。迎着乱乱的河风,我们背靠背坐下来听着他手机里的歌度过了我在拉萨的最后一个下午。

那天,他的陪伴成为从前那个陈星在拉萨的故事的最后一个句点。

晚上,我们请了曾经前来森林救助我们的小杨吃饭,他叫上了那个重庆老乡小默、还有疯子带着他的一个女伴,最后就是我的小普赤了,我们几个围坐一起吃着虾、喝着酒过了拉萨最后一个夜晚。小杨决定长期留在拉萨,于是我叫普赤给她介绍一位藏族女友,大家都认为我是开玩笑的,但确实我非常认真,希望能够在最后一个拉萨之夜牵上一段美满的姻缘,也许是读到了小杨的认真,我才会如此。

我真可笑,最后一个夜,还是想见见学长,想看看他如今生活的模样,打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后悔了,不过他并没出来,因为这样深的夜,他的旁边应该睡着他的妻。我真是荒谬,连这个都忘记了,但是请原谅,当走过曾经你无数个夜里陪我走过的那些小巷街衢,我真的特别想念,想念我们曾经一度拥有的那种纯粹,想念你默默不语的一路陪伴,想念我曾经的拉萨,想念那种淡旧了的想念、、、、、、、

记忆中,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对我的拒绝,我并不伤心,反而为这个拒绝感到心安,到底,他已经站在了我的世界的边缘开始慢慢走回他的天地。

但是回到尘埃落定,我却焦躁起来,仿佛永远到不了那梦中家一样的温柔水乡。迫切地渴望逃出去飞奔在无人的大街上,C却坚决阻拦我一个人出去,死死看住我,但还是拗不过我,走出门下到楼道,忽然泄去所有气力一般一步也走不了,就在廊子里一张木椅上躺了躺后,回到了我原本该在的地方。

墨脱走完了,那个我的尽头应该到了,不要再留恋,不要再迟疑,这是约定、是誓言,我不能违背,否则就这么片片瓣瓣凋下去、枯下去,不要觉得痛,不要有怨言,不要再有下一个、下一个梦的启程,那只会对你如同生世轮回般的折磨,所以,只能像走在墨脱的路上、舍弃身后已故的所有,一路向前!

C,我的半个莲花,谢谢这一路有你,今后的那一半莲花开与未开,于我于你,都已是圆满的人生、完整的生命,注定要残缺的就让它那么残缺下去吧、、、、、

我的执着总是害了我的执着

墨脱,我去过了,我也该过去了,迎面而来的生活又将带我摇过另外的春水、另外

天凉的秋,朝那个梦中温柔的水乡一路觅去、一路觅向那个命定的归处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的家
——2013年6月12日凌晨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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