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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的茶楼

作者:王炳全

城西那条十字街东口,坐南朝北,有一座老气横秋的半圆形茶楼,约有五十平米,分上下两层,室内有木制旋转楼梯,明清风格的雕花栏杆。下层是硕大的七星灶,掌柜一家人的起居处,上层是接待客人的茶室,依次摆放着几张茶桌、木凳和躺椅等,水气缭绕,茶香四溢,玲珑而温馨,私语儿窃窃,生意一向火得紧。城关那些绅士贤达、贩夫走卒、土里刨食的主儿,大都爱来这里踅摸一番,侃侃“龙门阵”,聊聊河洛的鸡零狗碎,一则是消遣和休闲,二则来此揣摩社会动态信息,也是交朋友的好去处。

老板刘栓子,三十郎当岁,敦敦实实,五大三粗,黑不溜秋,麻皮坑深,据说还会几手拳脚,这倒颇能镇住那些爱酒后发飙的茶客,茶楼里每每秩序井然。老板娘叫桃儿,瓜子脸,桃花眼,鼻挺唇秀,亭亭风韵,温情脉脉,开口媚生,给茶楼增色不少。桃儿是近郊人,由于家贫,父母把她嫁给家境优裕的刘栓子,丈夫的模样不尽如人意,但她干老板娘的角色倒是得心应手。

桃儿精伶剔透,颇有牙口(善说),又善揣摩不同茶客的胃口,见啥人说啥话,啥档次啥打发,很快就成为远近闻名的“茶博士”,给这小小茶楼平添了不少人气。根据城西贫民窟少豪绅、多草民的特点,桃儿创造性地泡制出了竹叶茶、柳叶茶、槐米茶等采集方便、价格低廉的品种,适应了底层茶民的不同需求,人们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桃儿性格开朗,颇能惜老怜贫,常干些举手之劳的善举,遂使她成为附近闻名的“城关西施”。

桃儿爱情生活似乎不甚如意。栓子有点“傻大黑粗”,不识风情。除了购置茶品等物,独爱打熬力气练功习武,不怎么理会身边妙龄如花爱欲如渊的少妇,“情少疏美人”,桃儿在与茶客的耳鬓厮磨中,难免就心有旁骛了。城西有个纨绔子弟叫云青,此人游手好闲,却纠结一帮狐群狗党,横行乡里,欺行霸市,沾花惹草,人称”西霸天”。云青常来光顾茶楼,自见到风韵楚楚的桃儿,早就神不守舍暗动心机,怎奈桃儿总是不即不离,有点忌讳他的恶行。云青乘栓子有一次出远门的机会,夜半摸索到刘家,声言不和他交媾就纵火焚楼。桃儿也确有点怨妇欲火难耐的骚情,又畏惧云青的能量,半推半就,红杏终于出墙。

纸里包不住火,他们的反常逐渐为茶客们所察觉,并成为街肆不胫而走的话题。人们在不齿的同时,也感到惋惜,一朵桃花陷落牛粪上,怎么看都扎眼。有个泼皮胆大的女人私下里询问桃儿:“为什么跟云青那个无赖厮混?“桃儿说:“那家伙是个情种,玩意儿功能非凡,沾上就离不开了,不信你去试巴试巴。”此说曾传为市井笑谈。

后来,栓子发现了桃儿的不轨,如此败坏门风孰不可忍,虽说惹不起霸道的云青,打自己老婆却是手到擒来。岂料打来骂去,桃儿却并不服输,仍和云青藕断丝连。栓子愤怒已极,有一次手执利刃,狠狠地把桃儿的两只耳朵割了下来:“毁你的容,看你还跟他混不混?”言罢,栓儿把桃儿装进麻袋,抗着走了几里路,把桃儿扔进她娘家大门内:“还你家的人,我不是收破烂的。”

可能那时节不兴离婚,也许是栓子并不真的舍得这一枝花,桃儿还是回到茶楼,继续她“铜壶煮三江”的老板娘生涯,照旧是生意红火,茶楼氤氲,人声鼎沸。人们说,桃儿对丈夫很体贴,栓子年老卧病时,桃儿也是擦屎刮尿地侍候,直到他寿终正寝。

“文革”年代,桃儿也毫无例外地被“横扫”,我亲眼目睹她在十字街口接受批斗,脖子上挂着成串的旧鞋,嘴里时常塞满烂袜,她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采,但在回答“批判”时仍不无幽默:“你嫁了几家?”答曰:“八家半,半个是混头。”事实并非如此,她却大言不惭。由于她并没有什么民愤,再加上她又有问必答,逗得大家极为开心,她反而早早“蒙混过关”了。

这么一个有污点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淹没在我记忆的册页中呢?毕竟,桃儿是一个身处底层且有爱心的女人,在那个时代,她属于值得同情的弱势群体,空有艳丽桃花的面容,却没有桃花一灿的命运,人往往是犬牙交错多侧面的综合体,总是善恶兼而有之,时时注重抑恶扬善,凸显爱心,才不愧来这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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