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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家门前的青石板

作者：byuhuy

总会在夏日的雨后，望着裹满山尖的白烟，跟随那随风升腾的云雾，踏上回忆里儿时姨妈门前的青石路。
姨妈家在山里，是比我们家附近的山更大更高更深的山里。儿时，在姨妈家的阁楼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酷夏。那时候，几封饼干，几片大山里大火熏出来的腊瘦肉就可以让我安安静静的在阁楼里端坐一上午。嘴馋好吃的习性估计也就是从那时起生了根，发了芽，并且在姨妈的精心呵护下，愈发蓬勃、茁壮，以至延续至今。
又是一场大暴雨，汽车在随山就势的公路上奋力转动着橡胶轮胎，发动机也不甘示弱地发出轰轰的声响。虽然指针已经指向九点，可对于大山而言，此刻仍有她专属的静谧。一夜的暴雨，给满是白夹竹的青山下了一层白粉，远远望去，整个山体都是纯纯的厚重的白，如同刚刚抹过粉的少女的脸，嫩白剔透，若不是知道时节，定会认为山里昨夜下了一场小雪。
临窗而坐，疾驰而过的汽车摇落路边倾斜而立的竹叶上的露珠，夹杂着晨露的清冽和竹叶的香甜迎面扑来。看着这绵延的大山，自言自语道，要搁在儿时，此时，姨妈该是早就来接我了，我也早已经跳上了姨妈门前那条蜿蜒的青石小路。
姨妈家在大山，这是前面就提到过的，可姨妈家所在的村名却是不曾提到过的。那是别致而又形象的一个名字，简短的两个字足以囊括本村的魂儿——青山。青山村，是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我们这一片最高最大的山区，这个小村就坐落在四季如翠的群山的怀里。在那里青山代替了一切，抬头入眼的是山，走路踩着的是山，拾柴禾要进山，美味儿自然也藏在山里，一年到头的开销同样在山里，大山给了他们湿润清新的空气，给了他们勤耕苦作的朴实，给了他们怡然自得、自给自足的山水田园风情。
山脚下，那弯弯曲曲伸向姨妈家的路，就是用附近山里的石灰岩铺就的。石块经过四季变换的风雨一次又一次的打磨，和来来回回的行人或闲散或匆忙或负重的双脚的踩踏，颜色也由浅灰变成了深灰或深深的藏青色。那时候，每每去姨妈家，总会在爬完那长长的山路后就着急的问妈妈（在快到姨妈家的时候有一片开阔地带，那条青石小路就是从这开阔地带靠近姨妈家那端开始的），姨妈家到底还有多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总能看到朝我们走来的姨妈，远远地就唤着我的乳名。于是在两双大手搀扶下踏上了那条青石路。偶尔即使没有在山头就看见姨妈，只要拐过那道弯儿，走过伸出来的山脚，也会看见姨妈家房顶袅袅飞舞着的炊烟。于是换我远远地喊姨妈了。村里其他人见了都会帮忙传信，叫姨妈快快出来迎小客人。
那时候数数还数不利索的我，总爱在大人们跟前显摆，炫耀。踏上那条小路就开始了乱七八糟的点数。再后来，不再大声的报数了，而是在心里默数着，或者蹦跶一步，一下子跨过几块青石板。记得又一次很想回家了，姨妈是在拿我没辙了就告诉我说，今晚上咱们到坝下（那时候只知道我们家里的地方统称坝下）大姑家里吃酒。听到坝下二字便不再闹腾。晚上走完那条青石路过后姨妈和姨夫就不再往前走，已经知道回家路的我哭着闹着要再往前走，要回家。哪知姨夫一句“别哭了哦，山里有老虎还有野猫，专吃不听话的小孩”就给摆平了。吃过晚饭，乖乖的再次踏上了青石板。不同的是骑在了姨夫的脖子上，小手抱着姨夫的额头，姨妈紧随其后，三个人一路唱和着回家了。长大了些知道，那山里曾经确实是有老虎的，就在我出生的前几年，还咬伤过路人，至于野猫，到现在都只有耳闻不曾见过，只知道那时候一到晚上，山里的各种动物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远远近近的跳动着。稍有不听话就会被姨妈和姨夫拿来吓唬我。胆小的毛病估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给落下了根。
姨妈自己有两个儿子，所以格外的喜爱闺女。那时候其实直到现在，姨妈都是唤我的乳名，给别人提到我们姐俩也都是说我女儿。那时候经常在姨妈家，和姨夫自然十分亲近，姨夫也是特别喜欢闺女的人。走哪儿都不忘带着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着给我，两个哥哥想都别想。后来姨夫出远门了，两个哥哥也长大上学住在学校了，家里就只剩姨妈和我。我依旧驻守我的专属领地，只是越长大就会越关注身边的人和事。见家里少了那么多人，有事没事都爱问姨妈“姨妈啊，姨夫走哪里尅了啊”“姨妈，姨夫哪门还没回来啊”“姨妈，哥哥呢，哥哥走哪里尅了啊”。每每被问及这些，姨妈都会指着那条青石路告诉我说，“你看，那嘴嘴（山脚凸出来的部分）上那个人是不是”于是我就乖乖的望向了那条青石路，看见一个身影就等啊等，等他走进了就能辨认了。只是望了一次又一次也就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偶尔一个人无聊了就粘着缠着姨妈，这时姨妈的杀手锏就是跟我说“你看，那个大路上那个人是谁啊，是不是你姨夫（或者哥哥回来了）”，只要一听到这样的话，哭闹声立马就给止住了。
再往后，暑假开始补课，再踏上那条小路的次数越来于少。总会在补课的日子里怀念那郁郁葱葱的大山，还有大山里的习习凉风和那弯弯曲曲的青石路，回想起青石路旁的那口井里甘甜的泉水，姨妈总说那水比我们坝下的水要甜，后来猜想应该是矿物质含量相对高一些的缘故吧。
再后来，公路修进了大山但那条青石小路仍在。只是在上大学后的一年春节，当我翻过曲折盘旋的山路走进那片开阔地段时，看见的却是宽阔的水泥公路。我以为那条小路，在现在几乎没有几户人家的青山村会一直存在着，会一直等着我，盼着我，就像我每次都期待着和它重逢一样，但它却消失了，就这样兀的从我的眼前永远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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