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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的春天

作者:山野长风
山南水北说春天,还是老家好。
沿涧水进山,当看到有小溪来投入时,小溪那山谷就是家了。
河上没桥,回家要过丁步。太阳刚露脸,山雾还未散尽,蹲在河中间的丁步上洗把脸,不及直腰,一缕缕炊烟便从青麦瓦屋间出来和我打招呼了……不用细看,顺着一个山头或一棵花树就知道是哪户人家了……
山里迟暖,春来时花总是比草抢先一步,先是杏花开了,接着桃花、梨花、连翘……
带孩子们顺着山岭脊一直往深处走,山影叠浮,每一个山头上都是花。翻过一座又一座,又是桃、又是杏、又是连翘,很奇怪,一个山头说是啥花都是啥花,李、杏、连翘,绝少夹杂。是花也知道类聚群分?还是上天给它们划分了领地?更奇怪,桃花却例外,它不多,总是悄悄地立在一边,不远不近地看着其它花儿,若有心思的样子该是在等崔护吧?孩子们走累了,不想走。我抬手指着山头说,看见山尖上那两棵杏树没,谁先跑上去抱住树梢,谁就能摸住蓝天了。他们一听,撒退就跑。不及山顶,他们成了几个移动的小光点……
我们坐在房后的山顶上等孩子,整条山谷就在眼底了,谷中有溪,溪边有村,村边有绿绿的麦田。村子的鸡都往麦地跑,几十只鸡在地里刨食,白白胖胖的在青麦里跑一大片。树木尚未发芽,密匝匝的大林子里居然没有一株开着的花。雪刚溶了的林里,湿荫荫的,把两条斜交的小路映衬得分明。
这路是上山放牛羊、挖药拾柴的人年深日久走出来的。一条由外向里,一条由里向外。他们上上下下,到中间便可随机选择路径,省事不少。这路上面重重叠叠着村里家家户户的脚印。它也许认不得我和孩子,它一定认得那些背着柴捆靠在坡上歇脚的少年,那个穿着红棉袄用树枝赶羊的少年,那个跟在母亲身后咬着手指头,走着走着滑到了再爬起来的孩童……
即使它已经不认得他,他也会一辈子认得它。
此刻离得远,若是走到林子里,握住树根上新长出的枝条,捋一捋,没准会在手心划出一道湿湿的绿痕。抠开一块泛绿的枝皮,会渗出晶莹的水珠。剥开一粒芽苞,中心是蜷缩着的鹅黄,一圈一圈的绿意往外透。别看这枝条现在还看不到一点绿色,但最多十天半月,就长成一片连天的绿林了。
坐在这样的春天里,扒开冰雪浸润的覆叶,半寸长的树芽带着红尖尖从土里钻出来了,性子急的头还在土里身子却弯出来了……你盯着一朵花蕾,看着看着它便开了,你还没有走神呢,它又不一样了。这时候觉得心都在长……你鼻子对住卷曲的花蕊狠吸,花粉吸入鼻孔,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你看到蜜蜂在一朵花里采蜜,它走你也跑去伸出舌尖舔……你摸摸这棵树,摸摸那棵树,甚至摸摸酸枣壮硕的刺,你觉得它们哪一个都是你,哪一个又都不是你。它们都得了天授,拿着春天的令牌,只等那一曲将军令……
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站在它们面前也会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不过,有时候它们也会让一个威武的男子温柔地弯下腰来嗅它一下……
春,一下子爆炸了……
怪不得孩子们,小羊一样,在山间蹦跳着、闹着,要跑到山顶去,抱住树梢摸蓝天?怪不得村里的老人,从来都不知道伤春?怪不得来人都愣愣地发呆,继而想入菲菲,继而赖着不想走……
这山里的野物,身处荒寒野岭,自生自灭,不但不死,反而生长的更强壮和长久。它们是春天真正的执行者,不像城里的草木,眼看深冬西北风刮了又刮,却还青绿着。远不到春天呢,街头巷尾又都唱了春曲去。
它们和它们,是操着不同语言的种族。
如果以人来比喻这春天,它是女人也是男人。随便坐在一个山头上歇息,眺望远方,所有的树木、荆棘都张着身子,极力向上向远伸展,似乎随时都有天恩和雨露降临,眨眼的倦怠都恐错过,而你身边的蒿草尖尖也一根根往上钻。你想想满山遍野、沟沟壑壑,一分钟钻出多少棵草,整个大地一秒钟又钻出多少棵?我觉得我脚下,屁股底下都有东西翻腾着往外冒、往上钻。这时候,我觉得春天它就是一个大男人,是荆轲、高渐离,是周瑜、曹操……就连我那小儿子也用玩具手枪学大男人,扮英雄。而当我躺下时,刚好鼻尖或唇边,有一朵白色或淡紫色的草花,碰它一下,骨头都软了。而这时的春,又是个最具柔情的女孩了。
如果以音乐比喻春天,它就是最合你心意的曲子。我坐着时,风从我身边吹过山坡,这儿响一下,那儿响一下,不知是兔子跳进了草窝,还是鸟蹬落了枝头上的干果?隔多大会儿,又有别的声音了。时断时续,一轻音一重音,如胡笳十八拍、阳关三叠……当你脊背紧贴大地,分不清谁是谁的呼吸时,当是另外的呐喊和点击了。
孩子们没影了,我索性躺在草坡上。一侧脸挨住干草,拱拱它,朝它偎偎,不觉就睡着了……
隐约中有人喊话:“哎——山上那谁,我是山娃”,“我是桂——清——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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