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的呼唤

作者：刘育新

他出门有十天了。
据说，此次学习得半年左右。她心里想，他能多学些专业知识，挺为他高兴。可是想着一个人带孩子，留在这个城市生活，又难免在心底有一丝不舍。可是，她没有表露出来，以免让他到千里之外还牵挂。她高兴地陪他去买了身外套，买了块手表，又充了200元话费。第二天一早，高高兴兴送他到车站。在车站与同行的人会合后，有人笑道：“嫂子还来送啊！”她这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来送行，别的，都是独自一人。咳！出门前，他就说：“不用送了！你就在家陪孩子吧！”她淡淡地说：“送。到站后，我就回。”这下，招同伴笑了，又不是年轻夫妻，难舍难分。是的，即使送别，也没有惊心之感。怎么回事呢？

人还是那个人，自己还是那个自己，都不曾变。恋爱的阶段，不管送不送行，一想到他要回部队，她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那时侯，送的机会不多，他执意不肯是一方面，她害羞也是一方面。他来家中告别时，他一出门，她就在门内默默落泪，无法止住。别后，他常来信，一周一封的多，两三天一封的也不少，有时候会同时收到两封信件。那时侯，她感觉，自己就靠这些个打着红红的三角戳的信件活着。读信，是她的一大渴盼，也是她的最大折磨。没有一封不让她为之落泪的。他的信总是带有浅浅的哀伤，让她反反复复读，反反复复哭，有时候忍不住，就由默默落泪转为低声抽噎。也想痛快地大放悲声，却不敢，怕吓着父母。出门在外，碰到某人，就会感到神色与他相仿佛；看到男男女女相伴，就会想，为什么他总在远方？看到骑车而过的邮差，她就感到倍觉亲切，那车后的褡裢里该会有他的信件吧？就是闲来无事，在庭院中蹲下，随意拿起一根小树枝在土地上瞎划，过一会儿，定睛看时，一地密密麻麻的，却都是他的名字。

俱往矣！从何时起，她很少落泪了。从何时起，她沉浸在柴米油盐之中。关心着他与孩子的身体，关心着他与孩子的喜怒哀乐，其余，则很少有了。这，兴许就是夫妻久了，当年万千的情愫，都转为平淡的日子了吧？
头两天，她只惦记着火车顺利到达没有。平时的手机设定晚上定时关机，那两天，她全天候待机，好第一时间看到他的消息。报平安的信息，是在次日深夜10：30以后发来，收到后，她也就心安了。

第十天的晚上，他约她网聊。很兴奋地接通语音，说了一通家中无事的话，一通孩子期中考试的话，剩下的就是介绍他在那边的情况了。乱乱的，急急的，问与答经常碰到一块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笑。他说，每天，上课的余暇，他会爬上附近的小山，就和老家的邙山岭差不多。不过，那上面很平，人家说是白鹿原。

白鹿原，她惊异地问：“果真是白鹿原么？果真是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么？可有白姓鹿姓两个大家族？”他在那边笑，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哦。反正人家说是白鹿原。”她也笑：“那你可要好好看看白鹿原啊！”他笑说：“只要没事，我就上去走走，就当锻炼了。还在附近看到薄太后墓了哩。”

她的脑海里就展开了一幅画卷：四处是黄土，是枯败的野草，是高高的塬。独在异乡为异客，他登上高高的白鹿原，极目望，东北方，千里之外，有他的妻儿在期盼……

她想着那个遥远的白鹿原，手却打开抽屉，抽屉里有好多他的证件照，一寸两寸都有，红底蓝底俱全。一张张罗列眼前，蓝色制服，右胸衣兜上方有战鹰形状的金属饰标，饰标下面是长方形的姓名牌。左胸前有两条带有红蓝绿黄杠杠的标志，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代表什么。制服是翻领，领角有金黄色领花，肩部有硬硬的肩章，墨蓝色丝绸领带，淡蓝色衬衣。前额及两鬓光光的，只能看到后面一圈头发，眉粗重，眼细长，鼻头大，唇周正。嘴角微带笑意。平素，他总不自觉地眉头紧锁，这几张小照倒是眉清目朗，一副得意状。眼前照片上这个人，此刻却在白鹿原跟前。他没有爬山的嗜好，现在天天爬上白鹿原，是，想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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